连接滁河南岸与长江北岸的浦口朱家山河工程的最后完工,仰赖两个堪称伟大的人物,一是吴武壮公(吴长庆),一是左文襄公(左宗棠)。

  说清朝这位吴将军长庆老先生伟大,不仅是因为他重启并领导了这项前人不曾完成的大工程,更是因为吴公为这项工程慷慨解囊。

  据《江浦埤乘》载,从光绪五年(1879年)二月开工,到次年八月吴公因为调防山东烟台停工,其间吴公带领2600名士兵,共开河三里多长,河宽二十多米。要知道,吴公将士们挖开的是“朱家山”石脊那一段,也就是朱家山河工程中最难开挖的那一段。

  吴公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不知道一年半以后会被调动到外地,所以他的施工方针是“先难后易”和“一鼓作气”——利用士气正旺之际,先攻下朱家山山脊,然后疏浚朱家山两端旧有之河道。

  吴公领导的这一段工程总计耗时一年半,用银两万六千(26000)两。其中两万两(20000)白银是吴公私人的捐款,剩余六千两(6000)来自安徽、江苏的官府,也就是说,吴公的个人捐款占全部工程款的近四分之三!试想,如果整个工程全由他领导着完成,吴公非倾家荡产不可!

  吴公长庆先生大约出生于道光九年五月二十六日,即1829年6月27日,安徽庐江县人。《清史稿》载:“长庆好读书。爱士,时称儒将。”

  吴公是淮军“庆字营”统领,光绪八年(1882年)因戡定朝鲜“壬午兵变”而受世人所重。甲申(1884年)正月吴公班师回国,驻奉天之金州,这一年闰五月因为呕血而去世,年五十有六。

  十年后,即光绪二十年(1894年),江浦在东门镇左所后街为吴公建立“吴武壮公祠”,祠额“武壮”,为光绪皇帝所赐谥号;此外,朝鲜和浙江嘉兴等地也建有吴武壮公祠,其题额分别为“箕风遗爱”和“遗爱在民”等。朝鲜那座祠堂今天尚完好保存于韩国汉城。

  吴公在清朝还是一个影响深远的人物。吴公帐下出过两个了不起的人物,一是袁世凯(吴公的门下),一是张骞(曾为其幕僚)!

  关于吴公出兵朝鲜,史料记述的过程是这样:

  光绪八年(1882年),朝鲜国“大院君”李昰应密谋叛乱,突于六月间围逼王宫,王妃被难,大臣被杀,日本驻朝使馆亦受扰害。当时署理北洋大臣、直隶总督的张树声,发电报跟在家乡丁母艰(为先母守孝而离职)的原任北洋大臣李鸿章商议。商议结果是,急电令当时驻扎登州待命的吴公东渡朝鲜。于是吴公自登州(今山东蓬莱市)率师三千,渡黄海,与丁汝昌、马建忠等同往。用一日夜,径抵仁川(抗美援朝期间,美国海空军“仁川登陆”的同一地方),直入朝鲜都城,拘捕乱党一百余人,诛灭罪魁祸首,赦罪胁从者。十日之间,祸乱悉平,人心大定。日本海军迟一日方才渡日本海峡到达,驻扎海口,十分错愕吴公处事神速。

  下面来说左公。

  记得十多年前我到新疆去旅行。在茫茫无边的戈壁滩的边缘或者沙漠绿洲的边缘,车上的旅客忽然就会指着远方一抹绿色说:“看,那就是左公柳!”

  柳树本是江南“水墨画”中的常见的树,是唐诗宋词里的借景抒情的寄托物。“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北宋的落魄文人柳永如此藉着它描写情人之间离别时候的伤感。江南的柳树怎么会在祖国大西北顽强地生长到今天呢?读左公的传记,你就会明白这个道理了。

  左宗棠(1812—1885年)是晚清力挽狂澜的有功于国家的政治家、军事统帅、民族英雄,官至东阁大学士、军机大臣。他曾在晚年担任“两江总督”,正是在两江总督任上,他老人家组织指挥千军万马,完成了这条历时久远的朱家山水利工程。

  在此之前,同治三年(1864年),正值所谓“太平天国运动”和“陕、甘回乱”波及新疆、各地豪强趁机而起的时候,新疆出现了割据纷争、各自为王的混乱局面。各种外国势力也纷纷介入其中,各怀鬼胎。左宗棠认为新疆局势“既事关君国,兼涉中外,不能将就了事,且索性派兵解决吧”,于是率师进驻兰州,准备收复新疆。

  左公是一个有脑子的人。经深思后,决定采用“缓进速决”的战略。“缓进”,就是先积极治军,“速决”就是待时机成熟,展开迅速而有力的战斗。

  左公用一年半的时间筹措军饷,积草屯粮,整顿军队,减少冗员,增强军队战斗力。即使是自己的湘军主力,也剔除空额,汰弱留强。他还规定,凡是不愿出关西征的,一律给资,遣送回籍,不加勉强。

  为了应对新疆各路军阀的洋枪洋炮,左宗棠出兵新疆之前,在兰州建立“兰州制造局”(亦称甘肃制造局),为西征军修造枪炮。从广州、浙江调来专家和熟练工人,在兰州造出大量武器,还仿造了德国的螺丝炮和后膛七响枪,改造了中国旧有的劈山炮和广东无壳抬枪。

  到同年4月出兵时,左宗棠指挥的西征军有刘锦棠所部湘军25个营、张曜所部14个营和徐占彪所部蜀军5个营,包括原在新疆各个据点的清军,共有马、步、炮军一百五十余营,兵力总数近八万人。但真正开往前线作战的只有五十余营,二万多人。

  仅一年多时间,左宗棠就指挥西征军攻克了被外寇侵占的南疆八城,收复了除伊犁以外的新疆领土。事毕,新疆各地感激左公的功勋,于大小村镇建立左公祠,逢年过节,烧香礼拜。只是今天“左公祠”应该被毁得差不多了吧?

  左宗棠两次率部西征,一路进军,一路修桥筑路,沿途种植榆杨柳树,以阻挡风沙。不出几年工夫,从兰州到肃州,从河西到哈密,从吐鲁番到乌鲁木齐,湘军所到之处,除戈壁外,所植道柳皆连绵不断,枝拂云霄,这就是被今天赴新疆旅行的人一路赞叹的“左公柳”!

  左宗棠的同乡兼幕僚杨昌浚,见道旁柳树成林,写七绝一首赞美之:“大将西征尚未还,湖湘子弟满天山。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渡玉关。”

  不知道江浦历史上为什么不曾为左公建立祠堂,——左公是朱家山河工程得以完工的最后一位、也是最为用力的功臣啊。

  这项水利工程,于光绪八年(1872年)九月开工,光绪十年(1874年)二月告成。

  毕竟左公官大,先后自镇江调来新湘左右中三营,并新募恪靖礼营,共勇丁一千五百人;自金陵调来巡缉水陆二营,并新募恪靖仁营,共勇丁一千人;又自金陵调来督标庆字前中二营,合留防浦口督标庆字左右二营,共四营,计勇丁一千五百人;又自金陵调来恪靖亲军正前后左右中五哨、副前后左右中五哨,恪靖亲军先锋哨、炮队哨,并新募恪靖良营,共十二哨一营,计勇丁二千二百人;又自吴淞调来武毅右军前正左右四营,共计勇丁一千人;又自江阴调来铭字中军副前二营、武毅左军正副左三营、武毅右军正左二营、武毅亲军正副二营,共九营,计勇丁二千人;又自金陵调来督标新兵前后左右中五营,共兵丁一千五百人;又新募开哨勇丁二百人……总计士兵一万九百人。

  工程量工程之浩大,就连左公自己在工程完毕以后,在写给皇帝的报告中也感叹说:

  “是举之难,尤难在石,不独朱家山石根蟠结,即陈家桥、晒布场等处,掘深亦均巨石嶙峋,非在下调拨士兵、筹措巨款并坚定不移,何能使五百年未竟之功奏于一旦哉?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信然!”

  而今,朱家山河依然在悠悠地流淌,朱家山(如今更名猪头山)一段依然山清水秀,在水利方面,目前也还在发挥着应有的作用。这些方面,差可告慰开河的最后两位英灵——吴公和左公。

  忽然想起一件有关左公的故事:

  左宗棠围棋棋艺高超,很少遇见敌手。有次他微服出巡,在街上看到一个老人摆棋阵,并且在招牌上写着“天下第一棋手”。

  左宗棠觉得老人太过狂妄,于是前去挑战,没想到老人不堪一击,连连败北,左宗棠洋洋得意,命人将那块招牌拆掉,不要再丢人现眼了。

  当左宗棠从新疆平乱回来,见老人居然还悬挂著那块牌子,他很不高兴,就又跑去和老人下棋,但是这次竟然三战三败,被打得落花流水;第二天再去,仍然三战三败。他很惊讶:奶奶的,您老人家为什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棋艺进步得如此神速呢?

  老人笑着回答:“您虽然微服出巡,但我一看就知道您是左公,而且即将出征,所以让您赢,好使您有信心立大功,如今既已凯旋,我就不必客气了。”

  呵呵,你猜左宗棠听后,怎么做?

  左公立马跪下,连叩了三个响头,起身离去……他这才知道,民间高人多得很呢!

  读书一生 2015年3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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