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舒，江苏武进人，两栖于南京、悉尼。曾做过刊物编辑，省级机关职员。写诗。


　　1、休止符


　　A.

　　刻漏。滴嗒、滴嗒……

　　古典的水，渗透了时间


　　我趴在桌上翻牌

　　绿码、红码、蓝码、黄码


　　变异的季节

　　串串，串成一束棉签


　　——《春秋》的作者是谁?它姓白、白纸的白!


　　时间，或许，也是白的

　　放下历史，开始想念哲学了


　　B.

　　日落而作，逆风前行

　　都是我所欲


　　就像今晚，龟山下乌龟在冬眠

　　我靠着椅背赶路


　　日光灯是白的

　　天籁之音仍是白的


　　而梦幻，如锦鲤池边

　　栽出了一树曳尾的烟花


　　精神现象学，正试图把往事

　　演绎成一场时装秀


　　C.

　　其实，说白了的还有修辞

　　它总是遮掩声音


　　电视里，德国队小组赛出局了

　　世界杯兀立在一堆杯葛之间


　　雾霾来临前

　　会有不祥预兆么?


　　林中空地，沉思者扬起下颔

　　他胡须上沾满雪花


　　———白话先生在白色森林里

　　对七个小矮人说：我们，都是所在。


　　D.

　　遥远北极的冰盖下

　　孢芽撑起坚硬外壳等待着


　　万千次极光闪耀后

　　去蔽纯属侥幸


　　苏醒、生发、进化……

　　情节在阴影处变得复杂


　　足印凌乱，雪地上的追逐被抽离出来

　　逻辑学大纲里多了一具标本


　　不动声色，我透过窗玻璃

　　看对面的我


　　E.

　　上弦月升，下弦月落

　　守在两行体的安全区里


　　如隔白壁，看万物

　　没有刍狗也不见佛陀


　　砰、呯、呯、呯……

　　脉象还算平稳


　　吸气、放松，吸气、放松

　　吸气……


　　如此，一切皆明了。无蔽

　　所言、亦止


　　2、夜行盘山路


　　小兽惊讶，大兽侧目

　　被车灯点亮的眼睛

　　花一样闪动


　　3、春天的留言


　　羊皮书、萱麻纸。书架安静

　　春风里，蝴蝶微醺


　　它隔着窗户对我说：

　　——时间，是一朵纸玫瑰


　　4、蝉鸣


　　中午街静

　　嘶嘶蝉鸣


　　——它们吸食树汁，或许是无意中，抽象了大地性。


　　梧桐树荫外

　　红绿灯闪烁它第三只眼


　　5、间隔一米五


　　花蜘蛛有静气

　　坐等昆虫的访问


　　蝙蝠折腾一夜

　　回岩洞歇息


　　我们开始排队

　　在超市门口


　　间隔一米五

　　距离感是美学，也是求生术


　　6、海边墓地


　　斜坡伸向海面


　　风，吹来鱼藻的味道


　　它们或坐或卧


　　仰望着流星


　　划过人类的天空


　　7、化蝶


　　雷声滚过

　　江水起涨


　　暗室外泥泞瓦解


　　苔藓嫩绿、树林嫩绿，石窟的飞天苏醒

　　触须是快乐的


　　布袋放下后

　　蝴蝶，开始飞


　　8、边界


　　吐出一串泡泡后

　　鲤鱼没现身


　　鱼杆晃动两下

　　离开水面，弯钩松了口气


　　黑喜鹊飞向对岸

　　晚钟消失在风的褶皱里


　　9、迎新年


　　零点零分，表盘上一片混沌

　　帽带企鹅一场梦，梦见了北极光

　　一些星星失联

　　另一些化为尘埃


　　“温哥华今年圣诞很美啊

　　我们围坐一圈烤牛排。”

　　朋友拍来她屋外的雪、结冰的车


　　——炊烟升过屋脊

　　北美的原野里驯鹿安静

　　我寄居在悉尼北郊

　　看猫猫狗狗在泳池边游戏

　　它们弄不通

　　子夜和月下的区别

　　起风了，狗吠

　　一只袋貂走过木栅栏


　　夏花绚烂的路上

　　分分秒秒的花瓣落下来


　　10、原汤


　　伏下身体，啜了一口

　　又一口、再一口


　　一丝丝相濡以沫的情调

　　都没有。锅子里是汤


　　只是吃了一盘饺子、口干

　　懒得再拿勺子


　　我撅着屁股

　　问道于一口铁锅里的原汤


　　11、梦见到白暨豚


　　——哺乳纲、鲸目

　　有心跳、用肺呼吸


　　今夜，我梦见到你了

　　鸟喙般伸出水面，无助的

　　尖尖的吻

　　从《尔雅注疏》泛黄的、

　　血氧饱和度己经不足的文字里

　　远远地

　　伸向我⋯⋯


　　伸向我的

　　还有你新月般升起的尾鳍

　　今夜，江面飘过去

　　一袭白色袈裟


　　12、去古惠济寺


　　漫长的潜伏

　　静默连续着静默

　　穿过扬子江隧道时

　　机车听不见

　　头顶上泥沙流动的声音


　　森林和山峦也在流动

　　木星北路的尽头

　　恵济寺外

　　三棵银杏树上所有的枝条

　　如屏住呼吸的下线们


　　正月初五的傍晚

　　一声咳嗽，落叶和果实

　　从泥土上消失


　　13、硬币


　　铜和镍按一定比例

　　烧结成型

　　火焰的温度和冷却的速度很重要

　　然后是模具，成形后

　　它具有了完整性

　　一面是形象，如头像、花卉

　　另一面是抽象，它必然

　　是数字。那是

　　确定性的衡量标准


　　我用拇指和食指，捏住它

　　那些微微的凸起

　　让我有一种

　　把世界捏在指尖的感觉


　　14、角度


　　1.

　　横看，山岭葱茏密不可测

　　侧看，峰仞高耸让我仰止


　　再细细去看，书脊如虎背

　　一只瓢虫停在上边


　　大白天，七颗星星

　　也泄露不了什么

　　天机大事


　　2.

　　迟疑、然后前行，它体验着

　　铅字里的经纬和树叶上

　　经络的区别


　　——没有朝露，或者、那怕一丁点

　　夜雨留下的湿润


　　我看着它在书页上行走

　　长啸声从远方传来

　　如隐雷


　　3.

　　打开翅膀，如同

　　打开天下事无法预测的向度


　　它振翅，秋天的

　　一丝凉意拂面


　　瓢虫消失，我低头看书

　　封面下，厚厚一叠

　　白纸、黑字


　　15、五月花繁


　　——在老山的不老村，唔路东、永波、雷默、宣淇诸君


　　五月三日阳光浓烈

　　气象，记录了一个新高度


　　扬子江边、老山隆起

　　树影的凹处

　　不老村虚掩在网络的红尘里


　　炊烟很淡，帐篷开在荷塘边

　　我们辗转寻找去处


　　半边莲居墙角、漫出庭院的是蔷薇

　　绣球花盛放路边。五月花繁


　　“大白天，绝无一种事大白于天下”*

　　我在听：关于一幅画的进退

　　路东说他不懂花，他谈画、以及书法

　　还有“渊”


　　当年轻的宣淇：“抚摸古典的雕漆，心里凹凸不平”时

　　我想起了雷默关于青菜的佛性

　　那首诗，那座寺，也在附近


　　五月花繁，大白天，浮萍藏在荷叶下

　　解读“渊”的深度


　　*路东《圆与数》的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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