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只有流水不去模仿春天
在乡下行走,你常常会
被一条流水挡住去路
像我眼前的这条小溪
清冽,水温冰凉
回水处堆积的泡沫
风一吹就散
对于每一个想跨过自己的行人
春天的流水保持着自己的速度
在你的乡村经验中
也许远远地看过,旷野中
那匆匆找寻石块垫脚的人
远远地,看他
翻过一个又一个春天
2、恩光
找到父亲,他刚在我爷爷辈的坟地边
燃响一挂鞭炮
几堆纸钱冒着青烟
撑开冬日的混沌
父亲腰身佝偻的厉害,磕头的时候
身形低于坟头的茅草
春节就要到了
我们从外地赶回故乡
父母都不在屋子里
面带恩光的岁月
我们朝村外的坟地随便喊一嗓子
我们的父母
都会响亮地答应
3、我该如何找回漂泊的自己
大雾没有消散的意思
我们停在高速入口
妻子坐在副驾驶位子上
无聊地捧着手机
鲁南平原,白杨的影子
像一丛将融于雾霭中的
灰色的冰
封闭的高速路上,间或还有几辆车子
一晃而过,我的母亲
就在这条高速的那头
那时候,她还没有脑梗
没有头晕的顽疾
还没有想到,一场大雾
这么多年都没有散尽
4、谣言
你最虚幻的时候,甚至比
一些谣言更难以把握
此刻我呆在另一个城市的夜里
不能确定的距离
比夜色更加多疑和易碎
白天刚刚下完一场大雪
初霁的天空格外干净
我站在桥头两个小时了
头顶的星星越来越寒冷
雪还在天上的时候,看起来
那样阴郁,现在它们就在我脚边
微弱的光芒,像一些
缓缓递过来的歉意
5、缓慢融化的雪
昨天下的雪今天还存下了一些
如果阳光能弱点就好了
我们把更多的雪存在
有阴凉的地方,春天让人欣喜
但我们不想雪化得太快
更多的人会在春天出发
出门耕作或者背井离乡
一种生活之外的使命在召唤
雪落在大地上犹如人来到人间
缓慢融化的雪
缓慢渗进泥土的姿势
多像我的先人,他们冰冷
经不住一点额外的温暖
6、相遇
这是最好的相遇
绿皮火车在黄土高原上行驶着
我靠在窗口,一脸倦意
窗外,一条土路从天际线挂下来
一个骑摩托车的男子
在高原巨大的背景下
神态安详,衣着干净
火车带着我驶过的几秒
我们都微微侧了一下身体
轻巧地,让过了
彼此的一生
诗人简介:陆支传,安徽六安人,建筑工人。有组诗发表于《诗刊》、《人民文学》、《草堂》诗刊、《诗歌月刊》、《星星》、《诗选刊》、《诗林》、《安徽文学》等。
鲍鲍点评:
这是一组于无声处听惊雷的诗歌。诗歌的语言是如此的平淡,的确是太过平淡了,如果你不将它当做一首诗,而是当做一个成年人在你耳边的絮语,这样的强调毫无违和感。然而,仅此而已吗?如此平淡的场景和语言,是怎样产生了整首诗阅读完之后那种触电般的审美感受的?
首先,诗人的诗心是真实而诚挚的,毫不矫揉造作,这是一种生命态度与诗歌态度的隐性互文。相信在生活中的诗人,也一定是如他的诗这般朴素、坦荡、诚挚,同样的,也是孤独的。
这样的诗心映射在一首诗之中,最直观的体现就是语言。语言是外衣,是装饰,是容器,但同样,也可以是内容本身。于平地处起万丈高楼正是平实的语言所能实现的最难得的艺术效果。
当然,能做到以上两点,只能是成就一首好诗的必要条件。诗人具备的对寻常事物的提纯与点染才是成就这组好诗的充分条件。那条乡下的小溪是如此寻常,但是一想到那个如我们一样在溪边寻找垫脚石过河的人,这条小溪变成为了一种生命的坐标;那条高速公路是如此的寻常,而一想到这条路的尽头,是那个被一场大雾缠绕了多年的母亲,这条路便成为自己生命的情感神经;每个人生命中都有这样的一场雪,它们的存在如此寻常,直到我们一低头,看到那片雪地上“微弱的光芒,像一些/缓缓递过来的歉意”,我们与这片雪地,便有了心意互通的慰藉;一辆绿皮火车是如此的寻常,它满载乘客,在高原巨大的背景下行驶,变换着车窗外的风景,而当作为乘客的我从车窗外一名骑摩托车的男子身边经过,我们都下意识地侧身,礼让。这看似一闪而过的瞬间,却成为人类生存现场和心灵景观的截面表达。
整组诗歌,不依赖高深的技巧,没有艰涩深奥的字眼,有的只是一个成年人对生活经验及生存现场的观照与体察,看似只出四两力气,实则有拨千斤之力道。
鲍鲍,原名鲍丰彩,山东莒县实验高中教师,有诗歌、小说、散文、短论等五十余万字发表《半月谈》《光明日报》《小小说月刊》《半岛都市报》《今晚报》等报刊杂志,多篇作品入选各年度选本以及中学生阅读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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