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曾经在重要岗位上的领导,在退休后写出这段经历,还是希望能对台上的人有所借鉴帮助,虽然知道由于人性和制度、文化的缺陷,台上的人即使认识到,也难以避免认知出现障碍。很难得一见的文章,分享一观。
去年某日,我在长沙学院散步。一位退休中层干部(此处略去姓名)热情地叫我。“书记!” 许多老长沙大学的人习惯于叫我书记,而不是学校升本后担任的校长职务。
我在位时和他除了工作没有什么交往。学校升本后,因为学历年龄等条件限制,他也没有得到提拔,我也早已调离学校,他已退休多年,没想到寒暄几句后他突然单刀直入,跟我说:
“书记,你知道你在长沙大学时犯的最大错误是什么吗?”
“你说,我洗耳恭听。”我觉得很意外,忍住在听。
“用人!你的用人错误导致你提拔重用的亲信最后都在网上搞你。”
我听了不爽:“干部选拔有规定,竞聘按票任命的,没有我个人好恶提拔重用的问题。”
“竞聘没错,制定条件难道没有倾向性?还有,你常带着外出考察的不就是最后搞事情的人嘛?你的亲疏大家都看到。你把他们当自己人,他们期望值爆棚,后面你又不提拔,他们心理落差太大,反水的。所以还是你用人不当的责任!”
“既然有看法,你为什么当初不提醒?”
“你在台上的时候谁会给自己找麻烦跟你说这些不中听的话?就算说了你能听得进去?不会给别人穿小鞋?”
我内心承认他说的有道理,但面子上挂不住,于是半自嘲半找借口说:
“✘✘✘打倒两个接班人,✘✘✘也废了两个自己改革的左右手。伟人尚且如此,何况我不过是个芝麻官,俗人而已。”
事后几天,我都在咀嚼、思考这哥们儿的话。其实都是大实话。在台上时,有几个掌权的能得听进刺耳的话,又有几个人敢于不顾个人利害直言!
那以后一段时间,我仔细梳理湖南工作职务和认知变化轨迹,发现每当工作顺利,权力制约少时,自我感觉就会出现偏差,认知水平确实会下降。
我1993年7月调任长沙县委书记,到2013年初调任长沙市人大常委会党组副书记,20个年头里从正处到正厅都是担任正职一把手(外经贸委主任获得人大常委会任命前也是主持工作),大多数时间都是自己说了算。
普通人会非常在意大权在握的一把手对自己的态度,平时我的一句不经意的话都有可能严重影响别人的情绪。而我越是对自己信任和提拔重用的人,态度越是随便,全然不顾别人的感受。斥责开会接电话的副校长,把开会迟到的校党委副书记关在门外,还自以为是作风硬朗。后来反对我的一位中层干部曾经因为我粗暴训斥不止一次跟我爱人哭诉,我爱人提醒我,也全然不当回事。现在回想起来,我那时虽然没像某大帝那样和部下隔着几米长的桌子,但心理距离已如鸿沟,而且自己还浑然不知。
我多次听人说过,我在或不在单位时,办公楼的气氛都不一样。还有人当我的面说,我在单位拥有绝对权威,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这类的话我听了心里很受用,全然没有意识到这种绝对权力或绝对权威正是绝对权力绝对导致腐败定律的现实版!
长期说了算,会把个人等同于制度,把制度当成实现个人意志的工具。认知下降的结果,便高估了自己在提拔校级领导过程中的作用。在省委组织部考察推荐校级领导后备干部前,谈话时直截要求其中一人等下一批再说,对另一位则干脆关上提拔的大门。跋扈、主观、不顾方法,现在看就是逼人“造反”。
权力导致认知能力下降,主要在于大权在握而且失去制约的人会丧失独立、客观和真实的信息渠道与来源。你能决定别人的命运,别人自然会根据你的好恶投送提供信息,这种信息偏差必然影响你对己对人对事的判断力,导致失真和错判。
权力导致脑损伤还表现在对自己迷之自信,丧失正常的判断力并作出错误的决策。2011年诽谤风波中,省市纪委调查组进驻,50天时间排除了主要诽谤内容。但他们提出的调我担任湖南财政经济学院党委书记的方案,我却一口拒绝。这本来对我有利,因为我的迷之自信,导致这场风波又持续了一年之久,对个人和学校都持续带来负面影响。
时过境迁,本人已提前退休多年,看到台上不断演砸的人,就每每想到自己的荒唐。
来源:局长来了(id:juzhangweix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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