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栏目名】民族瑰宝:金陵医派名家 口述史成果选登系列之二
李果烈口述历史——用中医思维学习中医
【人物简介】
李果烈,生于1931 年,江苏省南京市人。南京市中医院中西医结合主任医师。1950 年至1955年就读于浙江医学院。1955年起至今,先后在辽宁千山结核疗养院、本溪市立二院、本溪市中医院、南京市中医院行医。1959年至1961年进入辽宁中医学院“西学中二期”班学习。1961 年起从事中西医结合临床工作。1995 年获“江苏省名中西医结合专家”称号。1987 年任南京市中医院中西医结合主任医师、教授,1991年任南京市中西医结合医学会副理事长,江苏省中西医结合学会常务理事。1993年起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
战火中读完中小学
从中文系转考医学院
【口述内容】
我是1931年生,那时候日本已经开始侵略中国。在我六七岁读一年级的时候,几乎就没好好学,为什么呢?日本飞机来轰炸。怎么办呢?有警报来了,我们就在家里面,在桌子上铺一层被子,然后桌底下摆床席子,就躲到桌子底下。所以整个小学就没怎么好好读。那么在家里怎么办呢?家人也没能力教,只能教我认字,所以,我语文方面还是比较好的,但其他方面的知识几乎没有。
我大部分同学都和我一样,比较偏科。数学和物理、化学都不大好,没怎么好好学过。1945年抗战胜利后,国民党政府的教育经费比较少,学生都分两班上,一个班上午上课,另外一个班就下午上课。在那种情况下,我的中学成绩比较偏科,数理化的知识比较差。
新中国成立后,国立中央大学改名为南京大学。当时我想报考南京大学的医学院,但报医学院要考数学,所以我就考了中文系,因为中文系不考数学。我考上后,就在四牌楼那个校区上课。那时候,学中文很松散,你自己愿意看书,就看点书。不愿意看书,也没人管。读了一年中文系后,我又转头去考医学院,随后转入南大医学院。因院校合并调整,并入浙江医学院,一直读到毕业。也就是读医学院以后呢,才正正经经地读书。
毕业以后就分配到了东北。从小,我没有一个人出去过。我在东北才开始独立生活。
当时东北存在一个结核病的问题,因为长期侵占东北的日本人当时根本不把中国工人当人看。我听他们讲,一天就早上吃两个窝窝头,就是死面馒头,然后下井劳动24小时,第二天早上再上来。劳动比较苦,再加一个营养不良,得结核病的人很多,病情也很严重。
解放以后,我们国家为了工人的身体着想,成立了许多结核病医院,我被分到辽宁鞍山市千山结核疗养院工作。
【历史现场】
1937年8月15日,侵华日军航空兵初次轰炸南京。至当年11月底,日军航空兵不分军事目标和民用目标,在南京地区上空疯狂投弹,给市民生命财产造成巨大损失。尤其是1937年11月29日下午2时许,日机在溧水上空肆意轰炸,当日被炸死者达1200人之多,炸毁、烧毁的房屋近5000间,成为溧水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浩劫。南京方志办研究者从日本官方公布的档案中,发现日本防卫省防卫研究所收藏的两份“溧水攻击战斗详报”,成为记录日军暴行的铁证。
那一年,李果烈7岁。
在“西学中”时代背景下学习中医
中西医结合,可以更好地帮助病人
【口述内容】
1954年,毛泽东主席有一个指示,要西医学习中医。因为在过去,长期存在着遏制、消灭中医的观点。那时候中医不像西医有医学院什么的,中医学习还仅限于师傅带徒弟。
毛泽东主席提出,要抽调医科大学或医学院校的毕业生交给有名的中医,去学习他们的临床经验。这一指示旨在培养一批既有现代医学知识,又具备中医临床经验的中西医结合人才。
他进一步指示,今后最重要的首先是西医学中医,而不是中医学西医。这一指示明确了中西医结合的方向,即西医应该主动学习和借鉴中医的理论和实践经验。
毛泽东主席还提出在每个省、市、自治区办西医离职学习班,以培养中西医结合的高级医生。这一举措为西医学习中医提供了制度化的途径和平台。
1961年,李果烈在辽宁中医学院西学中结业证书
院长找我谈话,要我去进修中医。从1955年到1961年,我就在沈阳的辽宁中医学院“西学中”二期学习中医理论。我过去晓得有中医,但是中医究竟学些什么东西?有什么内容?这个也是学了才懂的。后来我才知道,这个进修的机会来之不易,因为一个市就派一个医生。
1960年到1963年遭遇自然灾害。不但我们学生吃不饱,老师也吃不饱。所以那时候的水平啊,教学方法都不太好。进修中医后,我被分配到本溪市中医院工作,后来又调到南京市中医院,我40多岁了。
好在我那时候没住在医院,住在家里头,在家里头自己可以看书。那个时候什么出版社,什么杂志,都停刊了。所以我们这些人就完全靠自修。1976年以后秩序恢复正常,我就到鼓楼医院去进修了。2001年70岁退休。退休以后,因为还能工作,医院聘请我回来再继续工作,所以就一直工作到现在。
那么中医学习跟西医学习有什么不同呢?西医学习中医有没有什么好处,有没有什么缺点?
1986-1989年南京市中医院成立护士学习班,李果烈为护士讲授中西医基础知识
那时候中医大学还没成立,中医学习都是“师带徒”,所以我们同事好多上的都是“学徒班”。他们学中医学得比较好,但他们不懂西医,因为老师都是老中医,他们也不懂西医。所以解剖也好,生理也好,病理也好,药理也好,他们都不懂。
随着世界的发展,一些物理的、化学的先进技术,就逐步转移到医学方面来了。比方讲,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国发明了潜水艇,于是就有了超声波,可以从海面上探测到水下的潜水艇。战争结束后,医学界用超声波探肝探脾探肾脏,就有可能通过超声波看到胆囊里有个石头。
这就是西医的特点,超声波也好,X光也好,还有这个量子什么的,都用在医学方面了,所以西医进步特别快。中医呢,有几千年的历史,从夏朝开始有文字后就有记载,但那时中医没有把现代的、当代的、物理的、化学的、生物的这些先进东西啊吸收进来,中医在这方面吃亏了。所以到现在有人还讲:中医是三个指头一个枕头看病。
后来,中西医结合了,西医中的理化知识被应用到中医里面来了,这对中医的诊断、认识、治疗等,起到了不少积极作用。
1997年9月,南京市第二批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拜师大会。南京市中医院冉颖卓医生成为李果烈第一批师承学生,汪静医生成为李果烈第二批师承学生。
发展中医,朝哪个方向发展?如果按照老的这个办法发展,那基本就是以中医来发展中医。而“西学中”后,中医怎么发展呢?特点是什么?原来中医学徒班,一个中学生,跟老师学习,把老师的东西学会了,要不了五年他就能看病了。而西医呢?在大学五年毕业之前,还不能看病。因为必须要经过临床,实践,才能看病。所以中医跟西医有着不同。
我常常讲,现在这个中医药大学毕业的学生呢,学的不完全是中医,一半西医,一半中医。他们现在在病房也要进行化验、各种检查了,真的跟老中医不一样。有的老中医血压都不会量的。
以前中医不准用听诊器,听诊器是西医的,不准量血压,量血压是西医的。过去在香港的中医怀疑高血压,怎么办呢?请他到西医院检查血压,检查完了以后,如果是高血压,愿意吃中药,那就再来中医院。我们医院现在呢,就不是这样的啊,中药西药都可以开,这就是中医院的好处。但是有的中医院也有缺点,西药用得太多,因为西药来得快,简单,效果比较好。所以有好多中医,就倾向西医这方面发展了。这对中医的发展,有好处也有坏处。
李果烈有关聘书
【历史现场】
1950年,在新中国成立后召开的首届全国卫生大会上,将“团结中西医”确立为卫生工作三大方针之一。1954年,毛泽东强调,“今后最重要的是首先要西医学习中医,而不是中医学西医。”同年的10月20日,《人民日报》发表题为《贯彻对待中医的正确政策》的社论,认为:“号召和组织西医学习研究中医的必要性是毋庸置疑的。”11月23日,中共中央在批转中央文委党组《关于改进中医工作问题的报告》中提出,“当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大力号召和组织西医学习中医,鼓励那些具有现代科学知识的西医,采取适当的态度同中医合作,向中医学习,整理祖国的医学遗产。”1955年,卫生部举办了第一期全国性的西医离职学习中医班。
首创用动脉使用中医注射剂治疗中风
也许成功,也许失败 但不能不去创新
【口述内容】
我是怎么想起来往颈动脉里面打活血化瘀药物,用中药治疗中风的?
我们古人认为中风是半身不遂,为什么半身不遂呢?是由于这半边身体的气血经络啊,不能用了,所以老在这里面做文章,针灸也好,推拿也好,用药也好,就在不遂的肢体上做文章。实际上呢,这是一个错误。中医呢,讲的是五脏,心肝脾肺肾,但很少涉及到大脑,认为大脑这个器官没有问题。而西医呢,认为全身的感觉运动都是大脑指挥的,真正的中风呢,是脑子里面出血,或者脑子里面血管堵塞了,所以他不能够指挥这边的身体。而这个手脚是好的,没有毛病。
那么,脑内出血或者堵塞了怎么办呢?我们有四根主要动脉通往脑内,两根颈内动脉和两根椎动脉。我把这药打到颈动脉以后,药直接就到脑子,可以直达病灶,这样脑子就可以指挥手脚。所以考虑从这方面来做,但前提是要有西医的解剖知识,西医的生理病理知识,西医的治疗手段。
动脉里头打这个药进去以后,虽然我用的是中药,实际上是西医的方法,是用中医的药物来治疗,这点跟口服的药跟灌肠的药是不一样的,需要使用中药注射剂。因为我是从西医转学中医的,就能够有这样的想法,所以就这样弄了。有些老中医感到不习惯,因为传统的中医不会搞颈动脉穿刺。
我按中医的观点,选择急性期之后的脑出血和脑梗死患者,用颈动脉注射活血化瘀药物(中药注射剂)的疗法,也取得了明显的疗效。在西医的脑血管介入疗法开始之前,采用中西结合的方法,用中药西法治疗中风,在当时也属创举。我把此疗法总结,文章刊登于《上海中医药杂志》1987年第10期上。
那时也冒了一些风险。当时我们医院没有动物实验。按照道理应该是先做动物实验,给狗给兔子打,那时候我们没有嘛。但我也留了个心眼儿,开始没打脑子,先在大腿上注射。我都亲自打针,不是护士打。打进去以后,我扶着针头就把活血化瘀的药推进去。动脉跟静脉还不一样,要推10分钟,不敢太快。我把手表摆在旁边,亲自做。
2016年,李果烈与其带教的博士生陆艳合影
那么找病人呢,要找能配合的。什么人呢?头一个是一个得中风的病人,家里没有其他人,手脚不能动,他跟我提出要求,他说我要能系鞋带、系裤带。过去嘛,一般这个人呢,都穿解放鞋,不是一脚蹬的鞋子。他说:我不会系鞋带,不会系裤带,我不能出院,我出院回家没办法生活。我说:你跟我提出意见,我尽量帮助你实现。我就提出来做这个颈动脉穿刺,你干不干?他说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只要能把我治好就行了。我说那我们俩就合作。我就先给他打腿,没事。然后一边打着一边观察他的情况。打了没什么特别不适。本来他的手一点儿不能动,打了以后手能并拢了,但抬不起来。那么就隔一天打一次。大概第二次以后,他的手能够抬起来一点了。五针一个疗程。这都是我自己定的啊,书上也从来没讲这个疗法。到后来,病人就基本好了,出院的时候能够自己走路。这对我来讲,是个鼓励。
那么还有一个问题,脑出血要止血,脑血栓要活血。这两个相反的治疗方法,从西医讲啊,是绝对不能含混。但是中医呢,它就不一样了。中医认为,脑出血的急性期不能用活血药,脑出血要比脑血栓要严重。我就细心地观察,在病人脑出血两个礼拜、出血停止后,我就用水蛭,水蛭就是蚂蟥,盯着、吸血,从中医的概念来治疗脑血栓。
我们南京市中医院鼓励我们中医医生,搞科技创新,或者新药创新,始终有这种风气氛围。所以我跟他们年轻人讲,必须要用你自己的办法,想出一些新的观念,新的想法,新的做法。也许成功,也许失败,但不能不去创新。我们做什么事不是都能成功的。好多发明都是经过多少次的失败以后成功的,成功的少,失败的很多。
2020年,李果烈从医70周年。图为李果烈团队在庆典上的合影
李果烈从医70周年纪念金匾
【历史现场】
20世纪70、80年代,活血化瘀疗法治疗中风的方法盛行,李果烈于是想到中风虽瘫痪在肢体,但其病变在脑内,瘀血在脑,如用活血化瘀药物直接输入脑血管内,可能取得更好的效果。当时因无此先例,他努力在临床上摸索探求,终于找出用活血化瘀药物从颈动脉内注射直达病所的治疗方法,经过观察收到良好疗效。之后, 他按中医的观点,选择急性期之后的脑溢血病人,用颈动脉注射活血化瘀药物的疗法,也取得了明显的疗效。他用中医的观点突破了西医的禁忌,在西医的脑血管介入疗法开始之前,他采用中西结合的方法,用中药西法治疗中风,在当时也属创举。
有效之药不一定价昂
跟随傅宗翰抄方
【口述内容】
解放以前,张简斋在南京行医,名声很大。我四岁的时候母亲得了一个病,发烧不退,我父母亲就请张简斋看病。他说半夜12点钟来看病。
张简斋怎么看病呢?来了病人了,他的徒弟先给看,写好病历,开好方子,然后等张简斋下午来看病了,一边看一边再问问病人,哪个方子要加什么药,哪个药不能用,用多少量,他就这样子看病。吃完晚饭以后,张简斋要休息,夏天天气热,到夜里12点钟再出诊。濮青宇是张简斋的女婿,又是他的徒弟,后来得肺癌去世了,留下来的书面材料少。
还有傅宗翰,他留下一本医学集锦。我1965年从北方调回南京,那时候,傅老是南京市中医院副院长。大家如果遇到一些治不好的病案了,就把傅院长请过来商量,所以我们跟傅院长能接触。那时,医院派医生下乡巡回医疗,要下去待个一年半载。有一次我们到邗江,就是扬州郊区,到农村大队里面去,住在那里,我跟傅院长住在一个房间里。那时候傅院长的岁数比较大,我们都拿他当长辈,我有问题就经常去请教傅院长。傅院长抽烟多,因咳嗽住院,住到我们这个干部病房里。正好我管床啊,我就提出来说,能不能让我跟傅院长抄方子,因为傅院长是一个礼拜来查一次病房,有些疑难病人呢,或者我们有些问题了,就请教他。他住院的时候呢,我更可以随时请教。
不顾年迈,李果烈长期坚持传授医术
傅院长脑筋聪明,很喜欢去探究新的东西。比方讲,好多中医不屑用草药,因为草药不正规。那时,鼓励用草药,一根针一把草。但光鼓励不行,不懂还是没用。傅院长就悉心钻研草药,但他对于西医的东西也不反对,不像有的人听说西医就反对。实际上,西医、中医本来都是为了一个目的而去的,对一个病的看法可能不一样,如果西医、中医结合起来看就比较好。像现在好多病啊,糖尿病、血压高,用中药也可以,病人不会反对的。
金陵医派用药以轻灵为主。我们从他们留下来文字上面看,用的药方子量比较小,不像有的人用药量很大。只有我们金陵医派,用药轻灵,我也很喜欢这个词。我觉得用药轻灵啊,首先是小处方,针对性强。第二个呢,给老百姓看病,精简用药,因为药材也很贵啊。所以用药轻灵是我们金陵医派的一个特色。
【历史现场】
李果烈曾撰文回忆:20世纪三十年代,母亲身患重病,长期发热不退,日渐虚弱,延医调治。当时正值暑季,为避暑热,名医夜半出诊,得方后连夜至新街口张泰和药店,敲门购药。药店一老师傅在拿药时询及病情,推荐八府塘——傅老先生(后知是傅宗翰医生之父),曾治类似病人,效果较好。隔日,父亲即请老傅先生出诊,看病后开方,极其普通,一帖药仅一角五分钱。服药后病有转机,遂再请出诊,见其上唇生一疔疮,未能见行,遂口述处方,嘱其公子(即傅宗翰医生,当时尚未行医)抄写。服药后热又减轻。第三天登门延请时,大门贴白条,老傅先生已经不幸辞世。无奈只得按原方服药,竟然热退病愈。当时笔者年幼,经家人告知此事,深叹真医不一定盛名,有效之药不一定价昂。
从那一刻起,李果烈与金陵医派名家就结下不解之缘。
学好中医的文化根源
中医、西医学习,都要据实运用
【口述历史】
学中医的话,要有这个中医的思维,不要老按照西医的思维,这个不符合解剖,这个不合生理,这个不符合药理,就会束手无策。当然可以利用西医的技术,了解这个药对肝脏有毒,不能多用,量不能大。过去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不查肝功能,不查肾功能,过去连小便都不查。
一般的西医对于中医也不了解,因为学中医的话上西医课,学西医的话不上中医课,他没有中医知识,只会看到中医的一些缺点。西医呢也有缺点,比较形而上学,容易把病“看死”。你是癌症,只能活三个月,那病人活了半年跑来了,可能就会问:你不是讲我活三个月了吗?现在活了半年了,怎么还没死呢?光看到病,没看到人。每个人的抵抗力不一样。有的人得了癌,活个二三年,你就判断了:得癌就非要三年之内死亡。有的人不到三年就死了,有的人活了十年也没死,除了病本身以外,还跟一个人的抵抗力高低,跟这个治疗啊,还有心理作用有关。很多人讲,癌症病人不是死于这个病,而是吓死的。医生和病人一讲,哎哟,你这个肝癌活不到一年,回家以后吓得不能吃饭了、不能睡觉了,心情忧郁了,哪能不死吗?所以这个西医有他的缺点。
中医呢可以安慰病人,但中医不会讲这个病人到底能活多久,也不敢讲。每个人个体不一样,每个人的这个心理不一样,中国人跟外国人也不一样。为什么需要中医呢?中医是从中国的传统文化来的,我们提出来金木水火土,金代表铁,所有金属东西;木,所有植物东西,所有酸的东西都是从植物当中出来的。现在嘛,我们有化学做成酸的。土能制水,水能制火,火能克金,金能克木。你跟外国人讲这东西,他没有金木水火土这个五行的概念,他不大能理解清楚啊。学中医不讲五行,就没办法讲这个中医,中医的思维就是靠这个思维。我们讲寒热虚食,西医没有哪个药是寒的药,哪个药是热的药,中医有这个情况。发烧的病人用寒药,我们老百姓也听得懂,能接受啊。我也带外国的学生,你跟他讲这个,他莫名其妙,连问题都提不出来。
中医呢,有优点也有缺点。完全靠中医不行。比方讲。中医自古以来没有产科医生。中医有妇科,但是呢,接生,难产怎么解决?没有哪个古代中医接生的。那么交给谁呢接产婆,这里头呢,造成了一些很大的失误。所以过去生十几个小孩儿,就有破伤风死的,或者传染病死的。还有一个,中医没有牙科,没有口腔科,那么怎么办呢?找江湖医生拔牙,没有哪个中医是挂牌看牙科的,没有这个东西。还有呢,胰腺是我们一个很大器官,胰腺炎要死人的,胰腺癌要死人的,糖尿病也是胰腺的病,中医的五脏六腑,没有癌,没有胰腺。所以这是中医的缺点,科不全。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李果烈(左)陪同他医治的挪威籍印度中风患者在南京中山陵游玩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李果烈(后中)等医护人员与一名印度尼西亚华侨患者合影
中医的优点是自古以来跟这个文化始终连得比较紧。中医跟佛教没什么关系,但跟道教有关系。道教讲精气神,那么中医也讲精气神。古代有好多人炼丹,炼丹实际上就是做中药,当然也有一些丹药是有毒的。所以学中医,要学好中医的文化根源,要学深一点。学中医啊,同样一句话,文化程度高的人跟文化程度低的人理解就不一样。
所以学中医,要从中医的思维来学习。当然,中医里好多东西也有变化,就像西医也是不断改进的。就拿阿司匹林来说,我们那时候发烧了、关节疼痛了会吃,但吃了以后会中毒吐血。那么为什么会吐血呢?我们现在知道多服了阿司匹林会引起血液不凝固。中风的病因是血液凝固,我们就可以设问:血液不凝固是不是能预防中风?所以我们现在治疗中风也会用阿司匹林,但用的量比过去要小得多。过去一天要吃两克,吃得恶心呕吐,吐血。现在用零点一克,一天一次。
中医一些东西,跟个人的习惯一样。我在东北的时候,问他们,你们祖籍是哪里?都是从山东逃荒了,跑到关外。北方人高大,所以那边人吃中药的量比较大。我回南京来以后,开方子,这边老医生都说,你怎么用这么大量啊,都是十克十克地开药。我说在东北他们都是这样开的呀,我问那你们这边用多少呢?他说我们就用一克、零点五克,药开出来就一小包。有时候还不用煮,就用开水把它泡一泡。因为苏锡常这边人身体比较瘦小,药量吃得比较小。你要到内蒙古那边,量就大,吃饭也是这种情况,他们吃整羊,或者是这个全羊。西医开药呢,也按病人的体格、年龄来。中医呢有所不同,冬天你热性药可以多用。像红参,只有在冬天用它。而有些药呢,都是夏天用。
现在来看,中药里头有毒的东西不少。比如说砒霜,是重要的一个东西。现在中医不断地研究,出来了好多东西,有些有毒,对肝有损害。过去我们经常用的药,比如说木通,为什么不能用呢,对肾脏有毒。但也不能一听说某药有毒性立即摒弃不用,“是药三分毒”,只要掌握其性能和毒性,仍可使用。所以说,中药的剂量,应该因季节、地区、医生、病人、病情而灵活掌握。
我在医疗战线啊,已经工作了很多年。我现在说西医毕业,真正地做西医也就四五年时间,从1955年到1959年,1959年以后就进修中医了,中医毕业了以后基本就在中医环境里。但在中医院呢,还是做西医的工作。尤其是退休之后啊,还应医院领导的要求,继续帮助医院做一些工作,现在每个礼拜还来一次,看门诊。主要是带学生,南京中医药大学的研究生。
李果烈和他的学生们
【历史现场】
李果烈近60岁时曾患中风。在口述现场,李果烈说:出血以后就不能吃阿司匹林,但不吃又会引起再度中风。那怎么办呢?我就看山东医学院的报告,说阿司匹林对中风有预防作用,副作用比较少。然后我就按照报告吃了,吃了以后呢,还不行。又不能不吃。后来我就想了,反正是自己开药自己吃,一个礼拜吃两次,哎,起作用了。有的病人不能吃阿司匹林,我就说你隔一天或者隔两天或者隔三天吃一次,一个礼拜吃两次嘛,就等于隔三四天吃一次。每个人不一样。
【延伸阅读】
活血化瘀是中医的重要治则之一。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上海、北京一些单位的中医、西学中临床和基础研究人员大力协作,从对不同疾病出现血瘀证的临床调查和采用活血化瘀中药治疗取得的效果观察,到集中对活血化瘀代表性药物丹参、川芎的药化、药理系统研究,到动员生物物理、血液流变学、病理形态学、微循环等多学科专家参与研究,阐明血瘀证的发病本质和活血化瘀代表药物的作用机理。与此同时,又带动了全国中西药人员广泛开展了多种活血化瘀药物的研究,使丹参、川芎、赤芍、桃仁、红花等活血化瘀药物,在中医传统药性理论认识上,有了较多的科学内涵,并建立了以血液流变学、微循环等检测血瘀证的客观指标。
【采集时间】2024年4月28日下午
【采集地点】南京市中医院科研综合楼四楼
【采集整理】南京市中医院 南京金陵医派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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