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老鱼爱吹牛(ID:gh_879cf17cd472),本文节选自《苏联解体亲历记》,作者小杰克·F·马特洛克作为美国驻苏大使,目击了苏联解体的历史过程。

1991年8月17日,克格勃主席克留奇科夫邀请了几位同仁去克格勃在莫斯科的一处秘密场所洗蒸汽浴,这个地方的代号为“ABC小屋”。

“ABC小屋”拥有豪华宾馆的所有娱乐设施,比美国政治家通常光顾的宾馆还要奢华。

总理瓦连京·帕夫洛夫和国防部长德米特里·亚佐夫接受了邀请。他们和克留奇科夫都出现在了莫斯科市长波波夫6月给我的那份指控阴谋者的名单上。另外,戈尔巴乔夫的办公厅主任瓦列里·波尔金、负责军事工业的中央书记奥列格·巴克兰诺夫和负责人事的中央书记奥列格·舍宁也在其中。

根据政变后俄罗斯大检察官的证词,这伙人用过蒸汽浴后一同去冷却间,那里摆放着饮料和各种便餐。

亚佐夫、舍宁和帕夫洛夫挑选了伏特加,其他人和克留奇科夫挑选了苏格兰威士忌。克留奇科夫对帕夫洛夫说,他很快要被撤职了。

克留奇科夫建议:成立一个委员会宣布进入紧急状态,然后派一个代表团去寻求戈尔巴乔夫的支持,如果他拒绝,就让他留在克里米亚并断绝他与外界的联系,说他无能为力。亚纳耶夫将成为代理总统,之后,在克留奇科夫的帮助下,最高苏维埃将召开会议,使整个程序合法化。

伏特加喝完了,话题集中在由谁去见戈尔巴乔夫上。

一些重要人士当时都不在场,当亚佐夫建议军队、克格勃和民兵团结起来采取行动时,克留奇科夫告诫大家说,普戈对这个计划还一无所知。亚纳耶夫呢?他也不在圈内,但是舍宁坚信他会合作。对于卢基扬诺夫,他们还不能确定,就像舍宁说的,他还在举棋不定。

下午6点多一点,当这群人散会时,阴谋的主线已确定。

但就在那时,他们一行人将在不到48个小时内去克里米亚见戈尔巴乔夫,但他们还未得到一个关键人物的同意,如果亚纳耶夫拒绝合作,不承担代理总统之职,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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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谋集团成立

1991年8月18日星期天,下午5点之前,有人告诉戈尔巴乔夫,有伙人来看他。

戈尔巴乔夫没有约过任何人,为了了解到底是怎么回事,戈尔巴乔夫拿起电话询问,但没有一部可以用。

他把家里的其他成员都召集到跟前,告诉他们说他们被禁闭了,有人可能打算要他们的命。

直到那时,戈尔巴乔夫才看到这些不速之客,他们未经通知就闯到他楼上的书房。

除安全总长普列汉诺夫外,这行人中还包括参办公厅主任瓦列里·波尔金、两名中央书记奥列格·巴克拉诺夫和奥列格·舍宁以及苏联陆军司令瓦连京·瓦连尼科夫——苏联军界中著名的大嗓门、好战的顽固派之一。

起初,这群人竭力劝说戈尔巴乔夫赞成实施紧急状态,并暂时将权力交给亚纳耶夫,当被拒绝时,瓦连尼科夫便愤怒地要求他辞职。戈尔巴乔夫之后回忆说,他曾竭力和他们讲道理,预言他们不会成功,而且可能会导致一场残酷的内战,但当他发现木已成舟时,他以辱骂命令他们退下。

当“代表团”成员飞回莫斯科时,他们的同伙开始在克里姆林宫汇合。根据检察官后来搜集的证据,帕夫洛夫来晚了,他在星期日傍晚就已经有点儿醉了。亚纳耶夫更迟一点闯了进来,他醉得更厉害。接着是卢基扬诺夫,当他进来时,克留奇科夫让出他坐的上首位置,坐到了桌子的旁侧。

虽然克留奇科夫做出了服从的姿态,但会议仍由他主持。

首先,他向到会人员报告说,戈尔巴乔夫不听从到克里米亚去的“那群同志”的建议,然后他又补充说,总统已无法行使他的职责,因为他患病了。

其他人便开始与他争辩,直到10点15分,巴克拉诺夫、舍宁、波尔金和普列汉诺夫走进来(瓦连尼科夫当时去了基辅以争取使乌克兰当局加入)。

他们几个都醉醺醺的。巴克拉诺夫和舍宁描述了他们和戈尔巴乔夫的会面以及戈尔巴乔夫如何断然拒绝成立紧急委员会或宣布紧急状态。

焦点于是转移到亚纳耶夫那儿,刚才他一直没怎么发言。他还没有签署文件行使代理总统权力,而且看起来他还在犹豫。据传,克留奇科夫曾告诉他说:“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如果我们不拯救收成,就会发生灾荒,几个月后,人们就会走上街头,我们就会面临一场内战。”

亚纳耶夫没有被说服,他很清楚戈尔巴乔夫没有病,因为在同一天(戈尔巴乔夫的联系被切断之前),他还和戈尔巴乔夫就其第二天计划返回莫斯科的事通过电话。

“我不会签字的。”他突然宣布。屋子里一下变得鸦雀无声。

亚纳耶夫接着说:“我相信总统休完假后会回来的,病会好的,他会康复的。而且我觉得我既没有道义上的权利,也没有必要履行他的职责。”

11点后,亚纳耶夫才颤抖着拿起笔,在宣布履行代理总统职务的文件上签下了歪歪扭扭的名字。亚佐夫、普戈、克留奇科夫、帕夫洛夫和巴克拉诺夫即刻签署国家紧急状态委员会第一号命令,宣布实行为期6个月的紧急状态。

正在白俄罗斯度假的外交部长亚历山大·别斯梅尔特内赫被召来参加会议。当他进来时,文件刚好签订。当时他正身着牛仔裤和斜纹布夹克衫。

一听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后,别斯梅尔特内赫抓起笔将自己的名字从紧急委员会名单上划掉,抗议说将他的名字写在那上面实在是荒唐。如果他真的那样做,就没有哪个外国领导人会再同他打交道。

签订所有文件后,克留奇科夫说还准备拘留一些民主领袖,并宣布了事先准备好的十多个人的名单。

“你应该抓一千个。”帕夫洛夫用嘲弄的口吻大声建议说。

午夜过后不久,一些策划者回家了。亚佐夫后来作证说,当走出克里姆林宫的司帕斯基城门,面对红场时,他看了看塔楼上的钟,当时已是深夜12点16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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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务会接管

塔斯社大约于5个小时后,即莫斯科时间8月19日上午5点半前首次宣布接管。接下来还有各种宣言,主要内容包括:亚纳耶夫将履行总统职务,国家紧急状态委员会宣布成立,全国各级权力机构都要服从于它,否则就将被中止活动。

还有,紧急委员会的第一号命令要求各政治党派及公共团体停止活动,禁止罢工和上街游行,恢复监督舆论工具,不管何时何地如有必要将实行戒严。这一天的晚些时候,又有命令封闭了最具独立性的报纸的发行。

一些组织和政界领导很快同意了政务会的成立。

整整一天,军事装备从四面八方被运往莫斯科。但除了清理克里姆林宫墙外红场和跑马场上的示威者,执行宵禁的军队不过就是站站岗而已。许多民主运动的政治领袖都被置于监视之下,其中有两个被抓了起来,但没有发生大规模的逮捕。

但紧急委员会及其支持者并不是那天唯一在积极行动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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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利钦采取行动

8月18日,叶利钦在阿拉木图与哈萨克总统纳扎尔巴耶夫磋商,于晚上8点登机离开,在到达莫斯科后驱车回到他在郊区的别墅。

克留奇科夫没有马上逮捕叶利钦,而是吩咐克格勃监视他。他似乎已下定决心等叶利钦违反紧急委员会颁布的命令,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将他抓起来。

第二天早晨,叶利钦被女儿塔尼娅叫醒去看一个电视公告。他说他当时马上意识到发生了政变。

在俄罗斯政府成员陆续到达他别墅的同时,叶利钦开始和其他各共和国的首脑通话,也竭力和戈尔巴乔夫取得联系,但克里米亚的官员不给他接通。

费了好大的劲,他终于和克拉夫丘克、纳扎尔巴耶夫以及白俄罗斯领导人尼古拉·杰缅捷伊通了话,但令他吃惊的是他们都不愿意在得到进一步的消息之前表态。

俄罗斯政府官员陆续赶到别墅,集体起草了一篇《告俄罗斯人民书》。

他们意识到别墅已处于克格勃的监视之下,他们随时都可能被逮捕,但他们不清楚保安部队究竟接到了什么样的命令。深夜一两点,驻守在叶利钦别墅的克格勃小分队显然只是被命令监视这幢房子。所以,他们眼看着叶利钦和其他俄罗斯官员离开别墅赶往市里,未采取任何行动。

大约10点,他们到达克里姆林宫,公布了刚刚写好的呼吁书,然后叶利钦接见了请来的各国驻苏联外交人员。

中午刚过,他得知来自塔曼的坦克已到达克里姆林宫而且很友好。他于是走出来和士兵谈话,然后登上其中一架坦克,为记者创造了一次10年来最佳的摄影机会。

苏联的大部分新闻媒体已向俄罗斯领导人关闭,但结果发现虽然有点不便,但还有别的渠道。市民从独立的新闻社“国际文传电讯”以及国外广播中获知详尽的事实。就连被困于克里米亚的戈尔巴乔夫,也已从英国广播公司、“美国之音”和“自由之声”听到了全部消息。

俄罗斯政府呼吁举行总罢工,中午还只有几千人的队伍,到傍晚时已壮大到几万人。

虽然波罗的海沿岸三国以及摩尔多瓦新当选政府立即谴责政变,但仍有几个共和国领导人,比如乌兹别克斯坦的卡里莫夫和白俄罗斯的杰缅捷伊,赞同紧急委员会的行为。

其他人最初看起来还有些犹豫,但等到8月20日星期二早晨,哈萨克斯坦的纳扎尔巴耶夫和乌克兰的克拉夫丘克就都宣布这场阴谋政变是非法的,但乌克兰共产党却表示同意紧急状态委员会的法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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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变垮台

叶利钦和他的同事当时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闯过这一关。然而现在看起来,政变失败的命运在第一个宣言发表后十四五个小时就已确定了。

此间,他们未能马上监禁叶利钦,叶利钦得以公开反抗,众多军队不愿向自己的人民施用武力,大城市示威者的队伍不断壮大,最后,政变领导者在晚上举行了记者招待会。

亚纳耶夫、普戈、巴克拉诺夫、斯塔罗杜布采夫和济贾科夫都出席了记者招待会。克留奇科夫和亚佐夫没有出席很明显是为了强调政务会的非军事特征。

但无论如何,它都是个灾难。因为所有政变领导人都心怀恐惧。亚纳耶夫的手不停颤抖着。他似乎心怀歉意,翻来覆去地许诺说他们的统治是暂时的,希望戈尔巴乔夫早点回来。

当被问及戈尔巴乔夫到底患了什么病时,他则闪烁其词,只是说“他现在正在休息,接受治疗”。

俄罗斯人可以原谅领袖的邪恶,但永远不能容忍他们的软弱和怯懦。当紧急状态委员会成员作为被鄙视的对象出现在人民面前时,他们的失败就不可避免了。

当天,紧急状态委员会自身已开始瓦解:帕夫洛夫因“病”离开,亚纳耶夫不久后也不见了。

苏联宪法监察委员会也提出了关于紧急状态委员会合法性的严肃问题。卢基扬诺夫星期二早上报告说,通过星期一与最高苏维埃代表的磋商,他确信他不可能得到2/3的选票将这一委员会合法化。他们许诺的有关戈尔巴乔夫身体情况的医生报告也没有兑现。

但无论如何,人们还是心怀恐惧,害怕他们可能会在8月20日和21日夜里进攻克里姆林宫。

人们的担忧不是没有理由的。经过一天的踌躇不决,克留奇科夫终于下令逮捕叶利钦和他的同事。

亚佐夫尽力辗转劝说军队指挥官进攻克里姆林宫。而有些人,如空军司令叶夫根尼·沙波什尼科夫将军和空降兵司令帕维尔·格拉乔夫将军则断然拒绝了,沙波什尼科夫甚至威胁说如果有人进攻,他就炮轰克里姆林宫。

其他人也都半途而废。亚历山大·列别德少将从莫斯科南部的图拉调兵过来,但他马上告诉叶利钦他不会进攻,他手下的一些士兵甚至一度加入叶利钦的队伍来保卫克里姆林宫。

曾于1月控制了维尔纽斯电视网的鼎鼎有名、极具威慑力的克格勃精英特种部队阿尔法小组也不准备向同胞开火。

当得知三名副指挥官中有两名反对动用武力逮捕叶利钦时,他们拒绝执行命令。他们对1月采取行动以来所受到的待遇不满,特别是他们之中的一名牺牲士兵的家属未得到任何帮扶。

打击立陶宛“叛军”是一回事,进攻一个民选的俄罗斯政府却是另一回事。就连克格勃精英也不想参与一场内战。

星期三凌晨3点,距离阴谋者决定性的克里姆林宫会议结束还不到51个小时,克留奇科夫和亚佐夫已看到成功无望。亚佐夫命令军队撤离莫斯科,回到驻地,克留奇科夫则电告叶利钦说不会再进攻了。

几小时后,紧急状态委员会成员飞往克里米亚求见戈尔巴乔夫。

但后者拒绝见他们,并于深夜回到莫斯科,随行的有苏联政府官员及其随从,如一直对他忠心耿耿的巴卡金和普里马科夫。

紧急状态委员会的成员和他们活跃的同谋者都被逮捕,针对那些是苏联最高苏维埃成员的政变者,最高苏维埃先投票取消他们的议会豁免权,然后再将他们逮捕。有几个人自杀。当官员们去逮捕内务部长普戈时,发现他和妻子已经开枪自杀了。

两天后,谢尔盖·阿赫罗梅耶夫给戈尔巴乔夫写了一份报告,详细叙述了他在紧急状态委员会期间的一系列活动,并给家人留下了一封诀别信,之后便在克里姆林宫的办公室里自缢了。

他还极具个性地留下了50卢布支付他在食堂的饭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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