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坦之本来与谢安齐名,但通过这一次与桓温的交往和政局的调停处理,人们开始普遍觉得,谢安的行政能力,要远远优于王坦之。
桓温此次进京,并没有大开杀戒,而只是处理了徐州籍妖人卢悚进攻宫廷一案;将尚书陆始以渎职罪拘捕,并移交廷尉处置;同时株连了一些与此案相关的人。
晋孝武帝虽然“富于春秋”,但“政不自己”,形同傀儡。而桓温是威振内外,朝野上下,人情噂沓,互生同异。幸亏有谢安、王坦之二人在“尽忠匡翼,终能辑穆”,时局还算安稳。
时值三月,桓温突然患病,遂返回姑孰,在京城前后只呆了十四天。
从此后,桓温因身体年老而经常出现不适,渐次大病缠身,日益严重。
桓温觉得,这辈子皇帝是当不成了,于是就请求朝廷给他加“九锡”。虽然病情日渐加重,但桓温仍逼朝廷加其“九锡”之礼,并且是“累相催促”,着急得很,一次次派人来催朝廷加紧办,他想在生命结束前,再实现自己的另一个心愿。
所谓“九锡”,就是帝王赐给大臣的九种器物,是一种最高的礼遇和荣誉奖赏,也是古代禅让的先奏。按惯例,加了九锡后,便要举行禅让仪式。由此可见,桓温最终还是想当皇帝啊!
谢安、王坦之二人见桓温已经病成这样,眼看大势已去,还要提这种奢求,未免太不量力了。两人一合计,决定对此事采取故意拖延的办法,与桓温耗时间,把他拖垮。但表面上,还要做文章,让桓温觉得,谢安他们这些人还是在为他办事的。
谢安指令参军袁宏,让他草拟奏文,向皇帝禀报请示。
袁宏草拟好了奏折后,按程序,要先让尚书令王彪之审阅。
王彪之心中赞叹袁宏的奏文写得文辞优美,但嘴上却反过来说:“你是个文笔非常好的人才,是朝廷第一支笔,今天怎么能写出这样的文章让别人看呢。”言下之意,有失水准,需要慢慢修改。
谢安在看了经过王彪之审阅的文章后,又让袁宏再慢慢修改,然后自己再修改。
袁宏开始不理解,就与王彪之暗中商量,同时叫苦,感到自己已经尽力了,怎么上司还说自己起草的文稿有失水准呢。
王彪之见袁宏一副诚恳且痛苦状,也就照实告诉他说:“听说桓温的病情日益严重,应该不会再坚持多久了,可以再晚一点上报皇上,让皇上再晚一点回复桓温。”
袁宏听了,不禁会心一笑。哦,原来如此。就这样,一篇本来并不复杂的奏文,谢安他们“历旬不就”,写了十几天还没有定稿。他们就是要来个故意拖延的战术,让桓温的“九锡”美梦做不成。
同年七月,桓温在姑孰病逝,终年六十二岁。
至此,朝廷“九锡”之文仍未完成,“锡命遂寢”。桓温“九锡”之事,就这这样给不了了之。桓温是带着无限的遗憾,离开了人世间。
桓温去世后,皇太后与皇帝“临于朝堂三日”,连续三天到桓温的灵堂进行吊唁。给足了桓氏家族活着的人的面子。
朝廷又赐:九命衮冕之服,朝服一具,衣一袭,东园祕器,钱二百万、布二千匹,腊五百斤,以供丧事用。追赠桓温为丞相,谥号宣武。
桓温的丧礼规格,依照太宰、安平献王司马孚、汉大将军霍光的旧例规格进行:赐九旒鸾辂、黄屋左纛、辒辌车、挽歌二部、羽葆鼓吹,武贲班剑百人。场面十分壮观,给足了死者的面子。
桓温去世后,许多受到桓温重用的人很伤心难过,其中以东晋大画家顾恺之最有代表性。
据《晋书•文苑列传•顾恺之》记载,顾恺之因“博学有才气”,被桓温引为大司马参军,“甚见亲昵”。桓温去世后,顾恺之到桓温墓前祭拜,赋诗云:“山崩溟海竭,鱼鸟将何依!”有人问他:你是被桓温看重才做了官,想必你在他坟墓前悲伤痛哭的样子一定很厉害吧?顾恺之脱口回答:“声如震雷破山,泪如倾河注海。”
桓温去世后,由王垣之、谢安共同辅佐幼主司马曜,王坦之升迁为中书令。
桓温的儿子桓玄历任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录尚书事、扬州牧、徐州刺史、相国、大将军等职,封楚王,后又消灭掌握朝政大权的司马道子父子,直接掌握了晋朝政权。
元兴二年(403年)十一月,桓玄逼晋安帝司马德宗禅位,宣告自己代晋称帝,在建康建立“桓楚”政权,并改元“永始”。桓玄以新政权的名义追尊父亲桓温为“宣武皇帝”,庙号太祖,墓为永崇陵。
“桓楚”政权建立两个多月后,刘裕举义兵反抗。桓玄不敌,逃奔江陵,重整军力,又遭西讨义军击败。后试图入蜀,途中遇上护送毛璠灵柩的毛恬等人,遭益州督护冯迁杀害。东晋王朝出现的这一幕王朝更迭插曲,史称“桓玄之乱”。
类似于谢安、王坦之对桓温向朝廷要官要名而采取故意拖延的做法,在后世官场中也常出现,尤其是在应对一些突发事件的处理方面,“故意拖延”成了惯用常规武器。
唐代宗时,泾州王童之在修筑城防时,阴谋作乱,决定以某月辛酉日为叛乱日期,且严戒军众,待更鼓敲响之时,立即起事。
行动前的一天晚上,有人向泾州刺史段秀实告密。段秀实知道后,不动声色,决心粉碎王童之的叛乱阴谋。
段秀实将掌更漏打更的人召来,有意找他的岔,愤怒而又严厉地责备他工作有失职表现,时间报的不准,并命令他,每到一更快要到时,都要来向他报告一次。
那个掌更漏的人吓得张开嘴巴说不出话来,心里直叫个冤哪,工作那么认认真真,想不到还是挨了长官的训斥。
掌更漏打更的人每次来报告时,段秀实就故意拖延几刻,同他谈这说那,一改初次见面时的凶狠相。
就这样,本来是五更而亮的天,最后变成了四更打完时,天就亮了。王童之终于没有能够按预定的时刻发动叛乱,且阴谋很快败露。
第二天,又有人向段秀实报告说:“王童之他们今天晚上将烧草料场,约定救火人一齐叛乱。”段秀实严加警备。
半夜,草料场果然起火,段秀实就派人在军中下令说:“敢去救火者斩首!”
王童之的人马原先驻扎在大本营外边,见信号已经出现,就带领人马请求进草料场救火。段秀实之前已经派人将草料场的大门关得牢牢的,又故意拖延开门时间,待到天快亮时,伺机逮捕了王童之,最后将他与同党8人一起斩首示众。
由此看来,“故意拖延”不仅在官场上被经常使用,也可以是一种策略,也可以是一种战术,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使用,要因人因事因时而定了。(本篇连载完)
束有春2025年8月21日于金陵四合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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