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志把它写作黄悦岭,今名黄山岭。

  江浦县这块地方,大江恣肆其前,滁河流淌其后,崇山峻岭横阻其中,山川壮美,地势险要,为江东水陆要冲,是金陵西大门。

  从北方(山东河南方向)和西北方(安徽方向)经由江浦县过江,而后进入金陵(南京)的古代驿道,必须通过骆驼岭(俗称犀牛望月)或黄山岭。因此,这两处峪口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清朝时期这两处峪口常年有绿营(汉人军队)派兵驻守。

  黄山岭,距县城北门十五里,两峰高耸,隘口原有石脊相连,砍柴采药的山民长期奔走于此,渐渐走出了一条小道。其驿道开凿于明成祖永乐六年(1408),要晚于骆驼岭很多年。据沈孟化《万历江浦县志》,(永乐)六年,“(明成祖)车驾将北巡,敕有司建行殿,二月建殿于县治东半里及东葛城,开黄悦岭为御道。”

  这条新驿道也有利于新县城的交通。洪武二十四年江浦县治从浦口城迁到了凤凰山下,若仍由定山的骆驼岭往北方(包括西北方)走,得绕路数十公里。反过来说,从北方和西北方来县城者,取道滁州、西葛、永宁,经由新开凿的黄山岭,则可越过老山而到达县城所在地,比经由骆驼岭、浦口城而后县城少了数十公里路程。

  黄山岭开凿驿道后,官府在八里铺、永宁镇(旧称小店)各增添了一处驿站,加上原有的东葛、西葛驿站,又一条南北走向的古驿道把江浦和外面的世界勾连起来。五六百年来,不知有多少旅人或战士吟唱着“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在天涯”在这条道上踽踽走过。

  大约这条驿道过于仄险,因此至明朝后期经历了一次大型修路工程。此工程缘起于南京工部尚书丁宾。

  据清代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说:“黄悦岭与定山之骆驼岭皆今驿道所经,实为险要之地。明万历中,南京工部尚书丁宾因岭径仄险,檄令江浦知县余枢垒石而平坦之。”

  明万历四十二年江浦人丁遂写了一篇《修路碑记》,并勒石纪念此项工程,可惜这块石碑已经找不到了。碑文大意如下:

  浙江嘉善人工部尚书丁宾在南京任官十余年矣,每天筹划安定都城、让百姓安居乐业诸事,都城内外河渠、署廨、津梁、道路,无不整理一新。曾檄下江浦,认为江浦地处驿路之冲要,而道路不治,深为行者忧,请商议并提出整修意见。余枢先生甫到任,即谨承德意,躬率三老,募集丁夫,开展工程。平整坎坷,开拓路面,甃石以备阴雨,建桥以疏水道。役工甚众,不以烦百姓;费银颇多,不以病有司。从江浦到滁州百里而遥,所经山曰黄悦岭,径仄而险。越岭则是滁河圩区,雨淫波涨,黏天浴日,虽旧有茅塘桥隐见出没,若一筏之浮于大海之中耳,原先河堤荒芜。而余公筑堤造桥,行者便往来,居者便耕作。颂声四起矣!

  在此工程的实施期间,主其事的人还顺带在黄山岭附近的山峰上,修建了一个“附属工程”,比如茅庵、寺庙之类的建筑。也许最初就是一个工程指挥部之类的帐篷,逐步演变成一个茶社兼住所;或许主事者一开始就为祷求工程顺利开展,建过寺庙之类的建筑。县志载黄悦岭附近旧有一座“北极庵”,光绪五年,统领防军提督吴武壮公(修朱家山河的那位)捕蝗于此,大约年久失修,当时北极庵已改为“茶庵”。

  清代江浦人夏钺在茶庵歇息过,于此品茶观景,并写了一首名为《黄悦岭》的五言律诗:

  茅舍凌空出,参差倚翠微。

  危桥丛木阻,幽涧落花飞。

  野衲和云宿,山樵带月归。

  此中堪小隐,入望半烟扉。

  古诗尚流传着,但那块立在黄山岭“茶庵”一带的“修路碑”如今没人知道它消失在哪里了。或说因为战争,或说因为“文革”的“破四旧”。

  大约三十年前我在汤泉教书,有一段时间几乎每天早晚都要在这一条古驿道上走一遍,每天两次气喘吁吁地骑车越过黄山岭。春天的时候,漫山遍野的翠绿把天空都染成绿色,野花闪烁在林间。夏天的时候,从老山南麓或者老山北麓,一旦进入山区,则一股寒气立刻袭来,把人包裹在阴凉中。秋天的时候,路边的白桦林叶铺满沟壑,而银杏树会把黄色的伞形叶子满铺在林荫道边,追随着车轮发出沙沙的声响。冬天,如果遇上雪天,路边的山野中积着厚厚的白雪,迟迟融化的雪水化作山涧的小溪,在林间石面上静静流淌……

  我常常一个人在黄山岭古驿道两边的山麓间徜徉,地方志中记述的清朝同治年间建立的“白骨大冢”杳无踪迹,那些在山谷里回荡过的战士的呐喊声或者百姓的哀嚎声也都消逝于历史的深处了,只有野花依旧灿烂,古代樵夫砍伐过的树木如今都又长得郁郁葱葱了。

  一切都会成为过去,不会过去的是跟黄山岭有关的故事,以及辉煌或者黯淡的历史。

  2022年6月9日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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