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若尘,女,70后,河南商丘人。


  1.白色城堡


  夜晚我们生活在白色城堡中,那里空气稠密,时间坚硬如铁

  我们保持着婴孩儿般的天真和面容


  白天以各种植物的茎叶作伪装

  我们需要水和食物来供养自己,需要时间磨损体力和外貌


  至少在大雪前,还能过一段平静的生活

  稀疏的阳光照耀着我们,如此甜蜜


  是春日要来了么?晃荡的钟声

  有如棉袍,挂在我们臃肿的肉体上


  你至今迷恋那香味,只在清醒时才饮用它

  你不能过度依赖任何外物,必须铁石心肠,连月光中的爱人也不配拥有


  你是石头做的,白色的眼睑和嘴唇,白色的头发

  就连表情也和白雪如出一辙


  可怜的人啊,你过得如此失败,沉溺于过往中

  你的身体只发芽,却不生长,你被白色的噩梦笼罩


  2.雨夜重逢


  十一月,我们从花园里返回

  着手打造全新的动物世界

  这是很久以前的计划,可以追溯到婴儿时代

  我们从出生,就模仿动物的语言和动作,甚至变化出各种动物的模样

  只有母亲会呵斥

  下了雨,我又能听到枝叶间的私语声

  是谁在邀请我们

  雨夜重逢

  在那长长的墨绿色的石阶上

  我看到你的身体

  微微战栗

  你的鼻子,因吸入过量的花粉显得膨胀

  你问候我的语言

  绵长又丝滑

  带着陌生的雨水的气息

  刚从田野里归来么?

  今日要与我分享什么秘密?

  我已经很久没有发出声音,我藏在枝叶间的语言过于孤僻

  没有人喜爱它

  我决定做一名优秀的动物学专家

  只需要模仿动物的语言就足够了

  但今日

  下着雨

  我的身体呈现出潮湿的

  参差不齐的形状

  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我用亲爱的母语来称呼你


  3.冬日傍晚


  我们踩着积雪回家,咯吱咯吱——

  像夜莺在低唱


  树上的雪房子,已经住进了新邻居,这是年前搭建的

  牢固,紧密,可以容纳下一百个人


  第一百零一个

  躲在灌木丛中

  她有一门独特的手艺,可以令冰雪变成鲜花的海洋


  我的面前,是一片海洋,我望着它

  车轮从上面呲呲碾过

  我忘记了,此时,我正是那光滑凝实的路面,等着第一百零二个人到来


  4.又是一年春尽处


  有一千种方法可以解决我们目前的困境

  漂亮的女诗人

  蝴蝶一样穿梭在花园里

  要为此建造一座花园吗?

  可以自由移动的那种

  顺滑,柔软,像青草的叶子,又像空中白云

  对我这个行动不便的女人友善极了

  自从雪房子建造失败以来

  已有三个月没有走出家门

  这中间的距离有些漫长

  时间等于距离

  多么可悲的发现

  梦中总以为来自另一个星球,是另一个人在活着

  时间会存留人的记忆吗?

  它是否也会热胀冷缩?

  当我的足记消失

  你是否在榆树或者樱桃林中寻找


  5.松针


  松针留在脚踝中的时间太久,已失去木质的清香和纹理

  它最终还是完成了从营养土

  到骨骼转换的使命

  我无法理解

  这种隐形的痛感

  是黎明时更清晰一些

  还是傍晚更加分明

  我听到松针的跳动

  像整片松林的回声

  我无法回应

  甚至不知道

  如何看待新枝

  与旧伤之间的关系

  黎明时我再次来到窗边

  向那远处的

  未知名的区域眺望

  松涛阵阵,夹杂着六月独有的气息

  正是我们所喜爱的


  6.逝去的悲伤细如松针


  少年时做过一个荒诞的梦境

  人们被从家中赶出来,成排站着,拥挤如树林

  有人(据说是鬼魂)

  推来巨石

  将我们砌进石头墙壁里

  我们眼睁睁看着石头焰火

  燃烧。周身无力,仿佛自己

  已是那亡灵

  这是由一场电影引发的灾难,我至今记不得那电影的名字

  全程被哀乐牵引

  后来我多次经过这梦境

  总是逃不脱被囚禁的命运

  有时走得匆忙,进入梦境的速度快一些,能看到落日

  这是永夜来临前唯一的色彩

  一个女人,从石壁中伸出枝条

  她唤我丫头,你的好运即将来临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为何我一无所知,只对那坚硬的石壁产生疑惑


  *题目引自羽微微诗句


  7.影像检查


  现在我被放在一片绿洲上,孤身一人

  倾听到来自陌生星际的呼唤

  我是谁?

  穿过广袤平原与你相会的

  体态臃肿的小妇人

  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他们要从我的踝骨里抽出骨质纤维

  并以等量的放射线作为补偿

  会脱胎换骨吗?

  从此走上另一条自由之路

  那里海水湛蓝如天空

  日常行走如履平地

  人类的情绪会因天气情况而变化

  晴天时,大家纷纷长出新叶

  阴天时,就一致沉默,收敛花枝

  总的来说,新鲜的生活体验

  令我们犹如新生

  哪怕在夜里死亡

  第二天,依旧有崭新的人来到你面前


  8.黄金面具


  那面具从我脸颊上脱落,我惶恐极了,面具下

  会是一张什么样的脸?

  老年斑?面色憔悴?蜡黄

  或者淤青?

  这是谁人的脸?

  她看起来那么陌生,像宿醉女郎,又像邻家的老妇人

  有人爱慕过她吗?

  我一边捡拾黄金碎片,一边哀哀恸哭

  谁可以传授我修补术?这一地残骸,璀璨冰凉,失去了体温,它还会

  找到第二个主人吗?


  傍晚时我们要回到林中木屋,这是我们仅有的居所

  在那墙壁上,我刻下——


  黄金面具已售磐

  异乡人,请移步昨日,或放弃

  你的身份


  9.如今我黑黑的眼睛


  我陷入了一个怪圈


  我的脸,贴在白色的墙壁上,像一片花瓣

  我在早晨和傍晚,反复做着同一个梦。当我睡觉、吃饭、散步时

  那梦境也如涟漪般向四周扩散

  一张扁平的脸

  贴在墙壁上


  如此逼真。这是夏天的葬礼么?


  10.黄昏


  樱桃已经成熟,就要端上我们的餐桌

  猫咪们在睡觉,其中一只,刚刚丧失了做母亲的权力

  它并不知晓这可悲的变化

  窗外夕阳破损,呈散状的蛋黄样

  极速流逝

  有一样事物

  我没有拿给你看

  书中的第五章,写到鹿的脚印,在槭叶荚蒾灌木丛中清晰可见

  有关槭叶荚蒾,百度上并无记载,只告诉我

  荚蒾是忍冬科,落叶灌木

  枝叶清热解毒,外用祛瘀消肿

  正是我目前所需要的

  想到痊愈后,我可以去山中寻找它的果实

  印证下白尾鹿的脚印

  就莫名担忧

  如今黑夜将至,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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