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四，也是“沿河看柳”的“六九”第四天，江南乍暖放晴才三天，小雪便从夜空中纷纷扬扬落下来，如丝如絮，到天明，南京城已是银装素裹。一早我踏雪来到夫子庙西口的金陵第一园——瞻园。进入园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幅诗意盎然的画卷：庭院粉墙黛瓦雪遮冰掩，厅榭画廊丹青映衬，石岸板桥碧水萦绕，两只黑天鹅水中悠哉悠哉形影相随……

　　与上海豫园、无锡寄畅园和苏州拙政园、留园“江南五大名园”齐名的金陵瞻园，是明朝开国元勋徐达府邸花园。明太祖朱元璋黄袍加身没多久，便设鸿门宴炮轰功臣楼。据说徐达那日赴宴出府时眼皮乱跳，以为不祥，遂命心腹一个时辰后火烧后花园腾起黑烟，使筵席上可以望见府中失火，借此脱身闪人。位高权重的徐达逃过这一劫后不多时，皇帝恩诏进宫共宴私聊，结果杯酒释兵权。徐达退居二线仍被圣上不时惦记，当他背疮不愈时，宰相李善长却奉诏端来老鹅汤一钵——发物以赏赐。徐达跪地接旨后，将所谓“圣汤”喝得一滴不剩，谢主隆恩后便背疮毒发，当晚周身感染。死的那一夜，中山王府上下哀哭之声全部调成静音，唯恐恶噩传出有辱圣上形象而招满门抄斩。

　　在江南明代园林建筑群中，瞻园以群峰跌宕、假山峻拔而著称。《水浒传》中青面兽杨志奉命押送的“花石纲”，其实就是形体变态的太湖石。而在瞻园这种漏透瘦皱有骨感的太湖石多得堆叠成山，一米多高的太湖“骨感石”随处可见。这种铮铮傲骨的铁石园林造型，虽也追求天然佳境，却因取意“去柔存刚”更加张扬，1853年3月19日被东王杨秀清看中，征为东王府。

　　瞻园亭榭长廊曲曲弯弯通北园，有隐门穿平房。六七十年代，那排平房被秦淮区政府辟为机关食堂，我家因靠其近被允许在那里搭伙，于是瞻园成为我少年时代的游乐园。1966年第一场雪后，父亲让我领着一位北京来的客人从区机关食堂穿隐门进入瞻园，这里经过数年封园装修即将成为国内当时唯一的太平天国历史博物馆。后来得知这位有来头的客人来自文化部，曾担任江苏省委机关报第一任社长，他来这里是为考察即将竣工的博物馆工程和布展进度。

　　也就是那一次，我亲眼目睹了太平天国农民运动大量遗存实物和文献资料，如天王玉玺、忠王宝剑、《天朝田亩制度》、《资政新篇》，以及令旗兵符、土炮洋枪等等。而最令我震惊的是，由此得知，奉天王密诏的北王韦昌辉率兵攻入府邸，东王杨秀清惨遭灭门之祸，两万部众被虐杀。不久韦昌辉便在东王府门外被五马分尸，成为替天王顶罪的内讧首恶。

　　瞻园属于南京现存历史最久、保存最完好的明代古典园林建筑群，南门檐下悬挂的“金陵第一园”烫金匾额，为著名书法家赵朴初先生题写，门庭前碑坊上的“瞻园”二字，为乾隆皇帝下江南时御笔亲书，是以欧阳修诗“瞻望玉堂，如在天上”句意命名。历经明、清、民国和当代风雨，物是人非，园貌却格外绮丽。看过87版《红楼梦》和赵雅芝版《新白娘子传奇》电视剧的南京观众，多多少少可从中惊奇地发现瞻园的景观。

　　每一座园林都有数不尽的悠悠往事，风光显赫也好，惊心动魄也罢，园林本身的高雅、优闲与超然等，都是园林自身的艺术物化。尤其是在过年时的雪天里，庭院深深，蕉窗外小雪在飘，石坡、梅花坞、抱石轩、翼然亭、老树斋、钓台等十八胜景若隐若现，若明若暗，给人感觉，此时风光更胜似风和日丽时节的绚烂多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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