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阳光照在右脸上

  

  大家看到了曾为精神占领的地方

  此外无它

  就像只有两个眼洞的头骨

  而没有目光

  ——维克多·雨果《巴黎圣母院》


  活在左脸上的,是另一些人

  譬如敲钟人卡西莫多


  圣诞大钟响彻巴黎夜空

  神准时前来召唤


  半夜烛光弥撒

  那其实是敲钟人在召唤


  又聋又哑罗锅独眼和瘸腿的敲钟人

  永远躲在幕后,躲在钟声里


  是谁让丑陋的美丽更加丑陋

  是谁让美丽的丑陋更加美丽


  没有敲钟人,圣母院只是一片荒漠

  巴黎,只是一个空洞


  大钟准时响起……敲钟人始终

  比钟声走得更准时


  整个巴黎及更广袤的疆域,都被

  倒扣在圣母院的钟声里


  你听,敲钟人在敲,一下,两下,三下

  敲得我们坐卧不安,心痛无比


  活在左脸上的人,看不见阳光

  像一个幽灵,始终醒着


  2、天珠

  

  在指掌间翻山越水

  修行者的芒鞋一刻不停

  也从不偏离

  一根细细串线既定的道路

  包浆淳厚

  像穿着时间的外衣

  而时间在离开

  不动声色


  天空灰暗

  全身的意念

  都聚集到一颗小小的珠子

  一个与自己赛跑的人

  在等待

  老天开眼


  3、红木太师椅

  

  那天我感觉有些特别四处转悠

  像写诗前来了灵感

  鬼差神使走进一个废旧仓库

  红木太师椅就端坐在一堆杂货中

  半明半暗 华贵不凡

  像待嫁的公主等了我许多年

  我不知道她之前走了多少弯路


  我来了 我暗叫一声

  顺手抚了抚她 心里喜欢得不行

  她回报一阵潮红的光泽

  天怜尤物 红尘遗珠

  我怀着强盗的心情 行为却像侠客

  走进一个藏满珍宝的墓穴


  仓库保管员是古怪的守墓人

  他说早想弄回家劈了点炉子

  他妈的就是重得抬不动

  他低低地问人死了也会变得很沉吗

  我给了他两包劣质香烟说我来吧

  叫了辆车就把她娶回家


  红木太师椅经过梳洗

  露出天生丽质

  蒙难的痕迹一扫而光

  坐在诗人的书房里享受阳光

  她的侍从是一株兰草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

  我色鬼一样瞅她不够


  现在我是她的主人

  我无法给她穿金戴银

  只能在电脑里写两句赞美她的诗

  她的靠背在背后关注过许多人

  许多人的背影在她的目光里消失

  现在她默默地关注我

  我是她遇到过最穷最有才华的诗人


  4、途中偶遇僧人

  

  今晚的雪花在天路跋涉

  一步三磕

  将路面当作一扇门,以额问道


  今晚的雪花翻越经幡的长卷

  御风而下

  栖息在哪座最高的山头


  今晚的雪花必将飞渡红尘

  从善如流

  在梵音中化作一颗通透的水珠


  在来年孕育又一朵雪莲,藏红花

  或者一匹牦牛,一只野羚羊

  回荡在山谷的歌声


  诗人简介:

  巢笑,江南一书生,目前在苏北谋生。有诗集《飞翔的石头》等作品出版和发表。


  云舒点评:

  巢笑的这几首诗写尽了一个“禅”字。

  凡是读到与禅有关的诗,我总会有种需要屏气凝神的肃穆感,觉得那诗如同高山上的朵朵雪莲,优雅绽放,暗自芬芳,而它所散发出来的圣洁的光总会在不经意间洒向尘世,令人仰止。

  一个“禅”字抒写的是诗人思想深处的涓涓流水,是越过肉眼所看到的美与丑而解读出的与之相对应的灵魂的丑与美。当俗世的我们都能透过事物的表面,关注到那隐性的灵动的光与亮,我们对尘世绕不开的风风雨雨可能就多了一些宽和与坦然。

  卡西莫多,多像是巴黎圣母院里的一个边缘人,他外露的丑陋、卑微与神父的道貌岸然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像是一件被掩去了光泽的瓷器,闪烁着不为人所感知的善良、温和、纯澈的光芒,这光被美丽的爱丝美拉达捕捉到了,而他与她之间有着超越肉体本身的精神层面的完美交融,这交融,奠定了这本巨著的伟大所在。诗人很好地感知到了这一点。

  《天珠》这首诗,诗人以沉稳之笔写出了一种生命的轻灵与厚重,是越过山山水水之后淘洗出来的禅意里的深刻的静与安,是一种真正超脱于世外的大彻大悟。没有一定的生活阅历的人,是不可能有这样的思想感悟的。

  读《红木太师椅》这首诗,我有种不能遏制的感动,那样的被遗忘与被知遇,是一种生命过程中的苦苦守候与终于相拥的欣喜。我感觉,红木太师椅像一本未被翻开的布满尘灰的经书,时间赋予了它的潮涌潮退的一生,最终把它弃于荒废的杂物堆,但它笃定,终会有有缘人,会识得它被蒙尘的“天生丽质”,从此,在分分秒秒的细细品读的过程中,与它一起谱写生命静如流水的美丽。

  诗人的最后一首诗写得庄严肃穆,读来有种荡气回肠的感觉。生命因为一种信仰,使精神可以超越尘世的风雪,一路跋涉,向着心灵栖居的最高殿堂攀登。僧人的修行触动了诗人内心的某根敏感的神经,他不由浮想联翩,有了一种对生命本真意义的深刻思考,像是他自己经历了一次灵魂的洗礼,看到了一束照亮心灵的圣洁之光,这光让他看清了生命的本质,并能在重新回归现实时,有了与自然的万事万物共生共存的美好期许。

  也许,我们活着的意义就在于,在不断的见与识中,浸染一身尘埃,满目沧桑,但无论曾经有过多少纠结与不舍,我们终究会悟透生命的真谛,学会放开一切,与这个多灾多难的世界和解,使自己重获身心的洁净与轻灵,从而皈依于宁静与简朴的纯净生活。

  云舒,另网名:杨沐云舒、易湄、沐云舒、杨沐等。本名:杨龙美。江苏东台人。中国音乐文学学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江苏省杂文学会会员。中学高级教师。出版诗集《凝听灵魂抽穗的声音》,散文诗集《岁月划痕里的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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