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夫子庙旧时的三大景分别为孔庙、学宫和江南贡院,而“泮池”北岸的古建筑群可谓“星罗棋布”:孔庙前有聚星亭,中轴线上有棂星门,庙东有魁星阁,等等。在上世纪中后期,与之相邻的聚星食品商店,在当时则是夫子庙商业圈的副中心。

  “聚星”店名的由来

  据说,当时为给这家国字头食品店的商号取个响名,由秦淮区主管部门出面,邀请到宣传部门的一众秀才聚首议事,最后遴选出了3个备选名称:1.强调政治的“工农兵食品商店”,2.突出地理位置的“文德桥食品商店”,3.彰显文化传承的“文庙食品商店”。恰在此时,一名勤杂工正巧在门外扫地,闻言后不请自入,只见他指了指店外的一座明清建筑——聚星亭。众人不禁拍案叫绝——“聚星”商号由此得名。

  卖菜的小女孩“糠箩跳米箩”

  1959年暮春的一天,正在城南膺府巷菜市场上班的陈秀华忽然接到通知:即刻回家,等年满16岁了再上班——不然,菜场难逃“使用童工”的处罚。

  交秤,回家。陈秀华一直熬到大暑天过生日那天,街道干部即送来了生日礼物——食品行业健康体检通知。一通手续走完,她与来自区各食品店、菜场、酱菜园的20多人,参加了商业零售技能培训,结业后,便成了国营聚星食品商店的首批员工。

  要说“聚星”,在当时已有些规模了,楼上楼下经营面积加起来有半个足球场大,楼下迎门的是糖果、食品、烟酒主要柜台,里面是冷饮、卤味食品和酱菜柜。陈秀华在营业员中因岁数最小,领导照顾她到烟酒柜“打零工”——每天将香烟拆包零卖,散酒开坛后拎端子零拷。活不重,但零零碎碎,陈秀华乐此不疲——可以想见,商店里一小姑娘,拿东递西、眼疾手快地为顾客服务,真是喜乐。

  “一柜两制”与“蜜洋桃”

  聚星食品商店1959年秋开业后即遇到“三年自然灾害”。那时,全国食品行业都在“吃计划”,大部分物资的供给凭证凭票。“聚星”开业后,主要商品如烟酒、糕点、糖果等柜台不得不实行“一柜两制”,市民购买大路货食品除了凭票证外,排长队是常态。

  而被冠以“高级”两字的糖烟酒和茶点食品等,顾客只要付得起钱即可买到。但如“奶油宝塔饼干”、“砂糖叠层酥饼”、“枣泥夹心方糕”等糕点均是天价。卖得最贵的当属“蜜洋桃”——芒果形状的一种酥饼,重糖重油,中间还嵌着一块厚笃笃的荤油蜜糖,8角钱一块。要知道,当年5分钱可看一场电影;如果再加一两粮票,能买到两根油条。这一比,就掂出了8角钱的分量了。

  1962年,老职工、现年80岁的朱双瑞月工资为22元。每次关饷后,19元交给爹妈,余下3元钱作零花钱。这天下午,踩了一天三轮车的他,见店里的“蜜洋桃”卖得还剩一双,于是掏了1.6元钱将两块一起买下。他迫不及待干咽了一块,那满口的甜、满胃的油……“这种滋味和食物慢慢蠕动落下胃的快感,这辈子都难以忘怀!”朱双端说。

  挖河民工吃到了平价油球

  “聚星”门前的“泮池”乃秦淮内河的夫子庙段,每到枯水季节就要疏浚河道,南京郊县政府组织民工前来“挑河”——挖河泥装船运回农村肥田。那时,城市居民吃的是计划粮,挑河民工则须自带口粮和油盐集体做饭吃。

  劳作繁重,他们路过“聚星”,看到店里玻璃柜台里的食品,只能咽口水。这些被聚星医务站“赤脚医生”娄荣华看在眼里(注:“赤脚医生”指通过自学略懂医术之人),她对民工们动了恻隐之心。于是通过计划外渠道和慈善机构,找到了向挑河民工专供的“午间餐”——每个油球只卖半价,且不收取粮票。有了半价油球,民工这才大大方方地走进了“聚星”。

  技术标兵临产前当值夜市班

  1969年底,胡宁明随南京第18中学师生迁校到汤山矿办学校半工半读。次年12月底,她因年龄小被转回秦淮区,不久被分在聚星食品商店当营业员。她在食品行业辛勤工作32年,所获殊荣多多,省级新长征突击手、区人大代表等,各类荣誉证书一大摞。

  当年,北京百货大楼售货员张秉贵是全国商业标兵,尤其他练就的糖果“一抓准”和“一口清”售卖绝技,更是家喻户晓。聚星店以他为标杆,开展起技术能手竞赛,店领导还对4名长辫子姑娘进行了重点培养。没想到,她们的岗位练兵亦成为商店一景。1977年秋,全市商业系统技术练兵大比武在中山东路体育馆举行,秦淮区“聚星”代表队的胡宁明和王玉琳取得优异成绩,她们的事迹成了媒体的“头条新闻”,后来还上了新闻纪录片。

  上个世纪中后期,随着上海“星火日夜商店”——中国首家24小时服务便利店的走红,全国各地也纷纷效仿。聚星食品商店作为片区中心店,也开起了“夜间店”,即到晚上8点打烊时,另开启一间门店供应日常生活用品。

  1980年1月22日午夜,离预产期还有半个月的胡宁明,当值夜市班到凌晨时忽感腹胀异常,与她一起当班的蒋月行大姐恐生意外,忙将胡宁明紧急转送到市妇幼保健医院,数小时后,一个5.3斤的男婴呱呱落地……

  凭证票售货——最后的晚餐

  吴峻,曾被大家公认为“70届”最美营业员之一。她回忆说,在那个年代,每到中秋月饼旺销季,千百箱的月饼销售结束后,月饼箱底留下的月饼屑少说几十斤,店里即当作职工“福利”,两毛钱一包,人手一份。

  据吴峻回忆,后来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食品开始丰富起来,竞争也日趋激烈。聚星店里职工在“走出去”的口号下,对其周边工厂夏季高温饮料的供给实行了大包干:老门东磊功巷的南京灯泡厂、城中太平南路上的无线电元件一厂、城东大光路大阳沟的机床附件厂等,批发来的冰棒每整箱300根,一辆加重自行车可驮两箱600根冰棒,送货上门大受企业消费者欢迎。

  “行商”撒出去了,“坐商”也不能闲着。聚星店处在夫子庙,游人如织,只要量跑起来,冰棒、冰砖、冰淇淋本利对半,而自制酸梅汤等更是本三利七。

  在“战三伏”的日子里,店主任依照从冷食厂“内线”那里弄来秘不外传的酸梅汤配方,每每一大早便在店里密制,赶在开门时为首批顾客服务——对门菜市场的营业员常常最早喝上爽口的酸梅汤。

  见证计划供应尾声的财会员

  1980年,从营业员换岗到核算岗位的朱华娟,说起来是坐办公室的,但工作相当繁杂。每天要对钞票与粮票收集、捆扎,还有各类五花八门的印花票——那时连买瓶机轮牌酱油都有专用票。这些都得与出货量一一核对,每天数以千笔。那时,医院给患者开出的诊断书颇具含金量:高血压可购2斤免油票的玉米油,骨折患者可购3斤肉骨头,肝病患者可购一斤糖,等等。核算员每月都要将零零散散的票证扎齐呈送上级单位审查,费心劳神而负有责任,8分钱邮票大的一张券对不上,就得翻个底朝天。

  聚星店最后的扩张自救

  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秦淮区商业科改成了“商业局”,“聚星”也由“商店”改为“商场”,经营范围也不再局限于食品。为保证与其体量相适应,将对门场地数倍于己的夫子庙菜场划归在“聚星商场”名下,经营规模一度翻番。

  到了1988年,原聚星食品商店的旧二楼经改造后大放异彩——花都歌舞厅霓虹灯闪烁在秦淮河畔。食品店办起歌舞厅,虽然热哄过一阵,总归不是个正经生意,最终歇火打烊。

  随着市场的进一步放开,十里秦淮风光带给夫子庙旅游业迎来了巨大商机,地处商业街黄金地段的聚星商场,在“吐”出寸土寸金的夫子庙菜场后,自己的“根据地”不久也丧失了。随着老店迁址、人员分流,老职工到龄退休(“老人老办法”享受国企待遇)。剩下的年轻职工得做“选择题”:愿自谋出路的,拿上一笔政策补贴即可走人;想留下继续干的,必须重新竞争上岗……

  时光荏苒。“聚星”作为夫子庙的商业副中心成为过去,而留在“聚星”老人们心中的,依然是“激情燃烧的岁月”和暖暖的往日时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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