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危在旦夕,李自成除了仓皇逃跑,已别无他路可走。当他率领残兵及其家属顺流东下宿营富池口时,终被清军追及。


大顺将士从睡梦中惊醒,仓促应战。一番殊死抵抗,李自成好不容易积蓄的资本差不多全部拼光——金银珠宝被抢夺,将士非死即伤,非散即俘。当他被追赶着如惊弓之鸟般进入江西瑞昌县境时,突围而出跟随着的“保驾”将士,所剩不到六百。


当天平的砝码倾向于清时,李自成失却了往日的耐性与坚韧、从容与大度,变得气量狭小、浮躁动摇起来。


李岩是他人生与事业转折的关键所在,他根本就不应该杀掉李岩。得李岩势力转盛,势如破竹,方能进入北京;失李岩部将离心,分崩瓦解。


事实证明,在北京的最后几天时间里,李自成如能听从李岩的上疏建议,则大局已定,幸运之神绝对不会偏向于清。


李岩被杀缺少主谋,加之屡次败绩,李自成变得刚愎自用、杀人如麻。大顺官员哪怕小小过失便处死刑,普通百姓则“盗一鸡者死”,弄得上上下下,风声鹤唳,一片肃杀恐怖。


李自成原本就不想在京城登基为王,撤退时焚烧皇宫、殿堂、楼宇等建筑尚可理解,而退出被他一直视为根基与大本营的西安时也如法炮制,只能说明他意志动摇,破罐破摔,并未打算东山再起、卷土重来了。


那么,逃窜中的大顺政权,其未来与出路何在?


李自成心中所念,仍是割地为王。当民族矛盾上升为主要矛盾之后,他希望抛弃往昔的一切怨仇,与明朝残余势力——南明联合,共同对付虎狼之敌——入主中原的清政权及其辫子兵。


当然,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南明与大顺,有着不共戴天的杀君之仇。在没有认清大清政权的真实面目,没有体会到异族统治的血雨腥风,没有被清军逼到忍无可忍的境地之前,必欲置李自成于死地而后快的南明,是不会接受他的任何条件,与之和谈联手的。


当一败再败的李自成率着突围而出的近六百人马退到江西瑞昌城外时,发现城门紧闭,城楼满是手拿各种武器的守城百姓。他们也将李自成及其大顺军视为倾覆明朝、逼死明帝的流寇而严阵以待。


而这时,清军仍尾随其后穷追不舍,眼看就要逼到近前,一场恶战乃至最后的生死决战迫在眉睫。突然间,西北方的树林中杀出一队人马,将满以为即将得手的清军打了个措手不及,于惊慌之中逃窜远遁。


原来这支三四千人的队伍,属大顺兵士,首领白旺,守卫武昌时,李自成命他先行撤出,前往兴国州,进驻江西,随时接应。被击溃的是清军的一支尖兵,可以预见的是,大队辫子军将随之而来,白旺赶紧护卫李自成继续南行。


白旺起义较晚,不属亲信之列,所带全为湖广新兵。一直被失败、惊惶、溃退缠绕的李自成不免风声鹤唳、疑神疑鬼。逃亡途中,他悲观失望,一如举事不久的商、洛山之困及鱼复山之困,恍惚中经常想着自杀。


一次,自成突闻战鼓号角惊天、喊声杀声动地,眼见前后左右、密密麻麻全是清兵,他不再犹豫,毅然举剑自刎。幸亏左右发现及时,紧紧抓住他的右臂,才幸免一死。


其实,情绪低落往往是眨眼间的事情,一旦度过危机,生命的本能复活,求生意志反而更加坚定。


望着遭受饥饿与疲乏袭击仍坚持着迤逦前行、狼狈不堪的队伍,李自成不由得想到了唐末农民起义领袖黄巢败亡时的情景。


逃入狼虎谷的黄巢绝望自刎,未成,却被外甥林言将他及其兄弟妻子七人一同杀死,割下首级准备邀功请赏。虽然中途被沙陀人将功夺走,连林言也给杀掉割了首级,但自古以来,英雄的发迹与出道各各不同,可一旦失败陷入绝境,却总是众叛亲离,其末路相差无几。


于是,李自成不免对白旺起了疑心,让他虚张声势地继续南进将清军引开,自己则悄悄潜入湖北通山县,伺机西进,与留在西安断后,完成任务后向荆州、湘西一带转移的李过、高一功部会合。


清顺治二年(1645)五月初,李自成终于摆脱清军的死死纠缠与追击,进入通山县境内的九宫山。尽管身边只剩义子张鼐及二十多名将士,但李自成还是为自己终于摆脱了清军的追击与长达一年多的溃逃噩梦,不由自主地出了一口长气。


然而,李自成只防着清军,却忽略了相当顽强的地方武装势力,一口长气还未吁完,就遭到了一群凶悍的地方团练的突然袭击。


李自成与身边所剩亲信将士来自陕西,方言不同,语言不通,无法交流。当地民风强悍,眼见这批来历不明的人马闯入自己地盘,出于保卫家园的目的,仗着人多势众,他们呼啸着拼死而上。


李自成三十九岁的生命,就此走向终点。可怜一代英杰,竟然稀里糊涂地凋落在一群从未走出大山的农民之手。


颇具意味与吊诡的是,大顺政权由一群迫于生计的农民艰难开创,以中华大地为舞台,上演了一出轰轰烈烈、惊天动地的活剧,最后,又经一群农民之手,悄然合上了帷幕。


注:本文转自九州出版社读书会(ID:jzhpress),选摘自《历史的张力:重寻11位英雄之路》(作者|曾纪鑫,出版|九州出版社)

声明:该文观点仅代表作者本人,城市号系信息发布平台,城市网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