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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平度女书记威胁信访人员事件,中央党校徐祥临教授发布两篇文章,分享给读者。

徐老师来自农村、熟悉农村、了解农民,研究深入农村基层问题。认为,王丽个人修养和党性修养都不够,斗心眼儿还不如普通农民。基层领导干部被群众“卖了”是没本事,把群众给“卖了”是坏本事。
基层工作尤其是农村基层工作千头万绪、利益纠葛、矛盾突出,工作也很难做。媒体对基层群众不应该不分青红皂白,对农村基层干部也应有悲悯之心。上级问责也不该被舆论左右,不分青红皂白。

《基层干部群众都别斗心眼》——上级问责也不该被舆论左右,不分青红皂白

山东省平度市云山镇党委书记王丽威胁上访者的电话录音被搞到网上后,成为舆论热点。针对《新华每日电讯》记者不做深入采访调研(注:《新华网:党的队伍容不下“官老爷”,2021-12-28》)就跟风主张严厉处理王丽的观点,我在文章中提了一个现实问题:你们鞭挞王丽,是否意味着支持谢贤武继续到北京上访?王丽威胁谢贤武,就是为了制止他去北京上访,完成上级交给的信访任务。
2021年12月31日我发表了《新华社记者涉农报道的轻浮与造假》(见后)一文。网友评论中,赞同我的居多,也有说我“是王丽一伙”的。
王丽劝阻群众上访语言粗暴固然错误,但谢贤武非要进京上访就正确吗?农民进京上访告状,我并不绝对反对。但我认为,绝大多数反复进京告状的农民是不该来的,来了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这一看法源自我的亲身经历。
在近十几年里,我几次接待来京上访的农民。他们来找我,是因为从各种渠道知道我是中央党校教授,发表关心农民利益的观点,就以为我会帮助他们上访告状。显然,他们把我的社会角色定位搞错了,打官司告状我并不在行。
同上访者交谈的过程中,我发现他们有以下几个共同点。
(1)他们所谓的冤屈,即使都是真话(况且不全是),也不是冤枉到今天不告状明天就活不下去的程度。假如真的有人把他逼到了要死要活的程度,也就没有时间来北京上访了。
(2)对北京也就是对“中央”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你们的事情放在大领导眼里,是只能由地方官员处理的小事。如果大领导亲自接待你并满足你的要求,那么比你冤情更大的人也要来。这样大领导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吃不睡也接待不过来。至于国家信访办那些干部,他们除了接状纸后再转发回当地处理,也解决不了你的任何实际问题。
(3)抱有各种各样投机取巧的狡黠心理。有人见面后就把我奉承一番,以为给我戴高帽子我就会帮他办事。每当遇到这种情况,我都老老实实地告诉他们教授是干什么的,对有的人还要直言不讳地告诉他,我不会听几句表扬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找不到东南西北。还有人想通过闹访让当地领导“花钱买平安”,也就是搞钱,拉上我给当地领导施加更大的压力,对这样的上访农民我就帮他算算经济帐,劝他们别瞎折腾。
从谢贤武本人披露的信息看,他进京上访前自家利益并没有受到任何单位和个人的直接侵害。他非要到北京上访告状,据说是为了“保护国家利益”。那么我们就要追问:
(1)平度市相关党政部门和干部,都置国家利益于不顾吗?
(2)谢贤武夫妇既然决绝地捍卫国家利益,那么平素也应该孝敬父母、友爱亲朋、关心集体,做过很多好事善事,而实际情况是这样吗?
(3)谢贤武的亲属给党委书记电话录音,几个月之后经过剪辑放到网上曝光,书记和镇长登门道歉也要录像,表现得很有心计,这是朴实、善良的农民该有的作为吗?
在谢贤武开设的百度公众号中,已经有网友在跟帖中提出了类似问题,他都没有回应。在笔者看来,对于谢贤武这样的农民,舆论上不分青红皂白地同情甚至把他说成是英雄,等于怂恿他继续到北京上访,对国家、他本人、对社会风气没有任何好处。
再说说王丽。
为了劝阻谢贤武息访,王丽找到谢贤武的姨表兄弟进行电话沟通,旨在请谢贤武父亲出面做儿子的思想工作,可谓用心良苦。
分析谢贤武姨表兄弟录制、剪辑的王丽威胁谢贤武息访的那几句话,再加上王丽登门道歉的表现,可以知道她不是一位场面上善于演戏的滑头,而是一位“本色演员”。
如果她善于演戏,那么有公安局2019年就拘留过谢贤武的事实,有税务局对谢贤武的信访回复,更有谢贤武面对网友必须回答的为什么进京上访、今后是否还要继续进京上访的“戏梗”,王丽完全可以利用登门道歉的机会,以“退一步、进两步”为基本表演策略,采用谢贤武一方使用过的摄像录音方式,让自己在舆论旋涡中扳回一局。但她没有这样做,或者说她不知道可以这样做,只是把不高兴写在脸上。
因此,我在前文中批评王丽个人修养和党性修养都不够,斗心眼儿还不如普通农民。但是,我出于本心,要表达的基本观点是:基层领导干部被群众“卖了”是没本事,把群众给“卖了”是坏本事。
笔者不希望王丽等基层干部面对群众时当滑头、会演戏,把群众给“卖了”。建议他们牢记我们党为人民服务的初心使命,在基层要给群众办实事办好事,同时也要深刻理解伟大教员对领导干部的告诫: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各级领导同志务必充分注意,万万不可粗心大意。
同时,我也要向谢贤武和他的姨表兄弟、父辈提出建议:普通群众别跟官员斗心眼儿,那不是你们的长项,踏踏实实过好自家的日子最为重要,能够有余力帮助一下周围的人更好,直到周围没有人需要帮助再来关心国家大事。在我看来,普通群众过好自家日子,同时还能帮助周围的人,就是在帮助国家办大事即搞好民生。
北京欢迎来自各地的普通群众和干部,但不是来上访和截访,而是来游玩。

《新华社记者涉农报道的轻浮与造假》

笔者以这个题目只涉及写了某篇报道的记者,并不针对新华社所有记者。当然,新华社能够举一反三,发表更多确实能够促进乡村振兴的好文章,是读者们共同期待的。
本文批评新华社记者轻浮,是针对新华社旗下纸媒《新华每日电讯》2021年12月28日发表的评论文章《党的队伍容不下“官老爷”》。该文对近日网上披露的山东省平度市云山镇党委书记王丽威胁上访者的行为进行了鞭挞,作者是莫鑫。笔者在网络上搜索之后确信,莫鑫是新华社记者,写过多篇新闻报道,有的内容还不错。
笔者批评莫鑫这篇评论文章轻浮,基于如下理由。

一、新华记者在权威媒体上发表批评文章,既无新意又无深度。

记者对新闻事件进行评论必须写清楚“五个W”,即何时、何地、何人、何事、何因。显然,莫鑫发表评论依据的基本事实是从网上抄来的,在事实之外发表的评论内容都是已有文献早就写明了的,网友们也基本上都说过了。换言之,莫鑫的评论是在炒冷饭。
笔者在网上看到王丽威胁上访者的视频后,第一反应是,上访者是谁,为什么上访,经历了哪些过程,王丽那通威胁电话之前与上访者经过怎样的交涉?还有,信访制度该如何改革,使之既为群众排忧解难,又减轻基层干部的工作压力?事件在网上发酵了两三天,新华社记者发表评论应该回应读者这些合理关切。但莫鑫的文章虽然传播面儿很广,内容却让人失望,不过是借助新华社媒体这个又高又大的锅灶炒一下自媒体的冷饭而已。

二、对基层群众不分青红皂白,对农村基层干部缺乏悲悯之心。

莫鑫发表评论旨在关心基层群众无可厚非。但基层群众的具体情况如何,评论中并没有交待。笔者了解到,受到王丽威胁的群众是云山镇上庄村的谢贤武夫妇。基本案由是,从2019年开始,谢贤武夫妇举报蓝树谷公司偷税,为此多次进京上访,王丽要求他们息访。于是,笔者在百度平台上搜索“谢贤武”,居然搜索到了谢贤武本人以“谢贤武”实名开设的公众号。
谢贤武向公众展示了平度市公安局分别于2019年12月6日和2020年11月19日两次拘留他本人的《行政处罚决定书》,还有平度市税务局2020年5月21日给谢贤武出具的《信访事项处理意见书》和2020年6月11日出具的《关于对谢贤武反映情况的答复》,其中意见书明确记载:税务局认定蓝树谷公司存在偷税事实,并对其罚款20900元。
从谢贤武披露的信息可以推测:王丽及其任职的云山镇党委政府与谢贤武夫妇原本并无冲突,是因为谢贤武夫妇对平度市税务局处罚蓝树谷公司的结果不满意,非要去北京国家信访局上访。按照对上访者“属地管理”原则,王丽作为云山镇党委书记大概是接到了上级明确或不言而喻的指令,必须让谢贤武夫妇息访。
应该是云山镇的领导干部们与谢贤武夫妇多次交涉(包括村干部、亲属做工作等)无果,才有了王丽对谢贤武亲属声称要“刑事”谢贤武。至于“刑事”的“一百种方法”,就像平素很多人都说过“整死你”、“打死你”一样,属于夸张说法,不必当真。乡镇党委书记没有“刑事”任何人的权力。
基于上述判断,笔者认为,莫鑫作为新华社记者而不是一般的网友,不分青红皂白,对王丽抡起语言大棒那个狠劲儿,一点也不亚于王丽对谢贤武,并不代表正确的舆论导向。
一、笔者对谢贤武夫妇的评价
他们发现蓝树谷公司有偷税行为并及时举报,维护国家利益,必须给予充分肯定,如果得到税务机关相应的表扬和物质奖励就更好了。照常理说,平度市税务局对蓝树谷公司罚款后,他们夫妇的举报目的就达到了,就不该再上访,尤其是不该非要去北京国家信访局上访。
谢贤武夫妇进京上访之前,他们的个人利益并没有受到蓝树谷公司及其他权力机关的伤害。作为普通群众维护国家税收利益的出发点是好的,但蓝树谷公司应该纳多少税以及受到多少处罚,是很专业的税收法律法规问题,只能由税务机关作出裁决,国家信访局的干部既没有这方面的专业知识,也没有这方面的权力。
要求税务机关必须按照他们夫妇的意愿处理蓝树谷公司,否则就去北京告状,完全是无理取闹。至于那段电话录音,王丽与谢贤武的亲属绝对不会仅仅说了那几句话,前后两个人还说了些什么,没有放出来,显然只是剪辑了对王丽最不利的内容。王丽被上级要求登门道歉,谢贤武一家又喊又骂。这些行为都不是为人厚道的表现。对此,如果莫鑫记者有不同意见,这就是很好地深入采访报道线索。
二、笔者对王丽的看法
如果笔者对谢贤武夫妇的上述评价是正确的,那么,我们就该知道,税务局和公安局采取行动后谢贤武夫妇继续上访,王丽面对的就不再是国家利益的维护者,而是以维护国家利益为名的无理取闹者。
反复做工作还不能达到上级的要求,两头受气的王丽内心受到的煎熬可想而知。王丽说出网上公布的那几句话,绝对是错误的,说明她个人修养不够,党性修养更不够;也说明,斗心眼儿,王丽还不如普通农民。
但仅凭这几句话,莫鑫就判定她是党的队伍容不下的官老爷,未免太草率了吧。王丽这位基层领导干部究竟怎么样,新华社在报纸上进行评论,应该基于扎实深入的调研采访。显然,莫鑫记者没有做到。试想,王丽不是那样放狠话,而是把话憋在心里,工作积极性下降甚至精神抑郁,作为新华社记者该发表什么样的评论呢?!这也是个很有价值的采访报道线索吧。
三、想为莫鑫记者提供一个深入采访报道的线索
在王丽放狠话之前,平度市公安局已经拘留过谢贤武了,对谢贤武的实际伤害当然要比几句狠话重得多。既然对王丽停职拍手称快,那么公安局长下达拘留命令对还是错,公安局长该不该停职?平度市税务局对蓝树谷公司的调查处理是否得当,税务局局长该不该停职?
如果平度市税务局和公安局都不承认对谢贤武的回复和处理有必须改正的原则性错误,上级领导部门也确实找不出这两个单位的原则性错误,那么莫鑫记者认为谢贤武该怎么办呢,他再来北京上访,你和发表你文章的报社会采取实际帮扶措施如安排谢贤武夫妇的食宿吗?
以上采访线索和问题都实实在在,莫鑫记者的评论文章一个也没有回答,本文以“轻浮”评价之不算轻浮吧。
(徐祥临,1957年生,辽宁省葫芦岛市人,中央党校经济学部教授、博士生导师,兼任中央党校三农问题研究中心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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